引发思考的哲理散文文学的雄狮和生存的岩羊

2018 年 9 月 14 日上午 11 时 45 分，刚装进裤兜的手机铃响了。我左手 锁办公室的门，右手掏出手机拇指滑按了接听键，是文友邓军喜的跳跃着欣 喜的男中音：“野水下午要到合阳来。晚上忙不忙?不忙的话，一块欢迎下。” 军喜是野水的崇拜者。我是军喜倾泻崇拜野水的一员受众。野水是合阳 文学爱好者能拜读大作、部分人能微个信、个别人还能沿“野路”取真经的文 学偶像。 晚上，可以在同一个时空零距离接触野水，一瞻尊颜一睹风采一听高论 。 这使我不由自主地用沾光承情感谢的态度配合着军喜的安排。 手机是现在中国人的标配。手拿手机、眼看手机、耳听手机、手写手机 、 嘴对手机的景象，是当代中国社会最常见的世相。对此，不少国际友人和民 族忧乐人士表示担忧和予以批评。我算是辜负了这些好心好意人的顽冥不化 者之一。辜负的成果之一，就是在公众号和微信朋友圈里瞻了野水的尊颜， 观了野水的文学风景，看了野水的高论。 67 年出生于富平北部浅山区的野水，长我两岁，算是同龄人。他在公众 号上的亮相，是一张组合着拳击手的骨架和肌肉、实践家的眼神和面相、旅 行者的衣着和身姿、专门家的白发和书房、商人的手表和墨镜的多元统一的 尊颜——在我看来，野水是我很难在当下看到的雄狮一般的人物——令我望 而生畏，肃然起敬。 2010 年开始发表作品的野水，展示在公众号上的文学风采，是大异于 我平日阅读和习作表述的文学意境和文字信息的——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 渭北人大同小异的生活经历，在他笔下，却给人以横空出世、别有洞天、异 域风情的碰撞和刺激。使人忽然发现文学还可以这么弄，这么就弄出了新天 地——不亚于前几年或者近几年流行的刀郎的歌、李娜的网球、刘谦的魔术、 郭德纲的相声、贾玲的小品——给见多识广的有更高精神需求的挑刺挑剔的 国人以新奇的欣赏满足。 野水发表于 8 月 15 日的《关于写作、阅读与语言锤炼的一点体会》， 是我第一次读到的他的文论。读后即奉为高论：因为他撕开了文学的神秘， 也破解了文学立意、造型、意境、角度、结构、表述等方面的法门。他有一 套建立在自家院子的文学理论，并在自己的文学理论指导下取得了初步成功。 他的表述是实诚的成体系的接地气的——让你看得清脉络，想得来关系，摸 得到抓手。 一下午，我都处于见他的期待中，间或也想想自己如何避免见到高人后 可能发生的不妥和不当，争取给他留个好印象，以便也能像部分人那样和他 微信。 晚上 18 点 35 分，在一桌文友热烈交谈的躁动空气里却被时刻听响的餐 厅的门敞开了，出现文友田小勇的笑脸和他欣长的上身。是他接来了野水。 我也把承情沾光的意思用握手传递给他。 2 分钟后，在洗手间方便后的野水先生出现在餐厅的门框中，成了十几 双热烈眼睛的聚焦。与照片相比，他是一个发出朗朗笑声、目光照射席间、 快步走过来一一握手、推辞着坐到主位、双臂有张力地叉开、眼神语言和头 势一起丰富生动的贵客。 先后有三位文友致欢迎词。三杯大家都净杯的酒迅速地消弭着主宾间的 距离。我是一个腼腆的人，有个慢热的过程。在野水和其他文友频繁的互动 中，我静静感受着他的脸和眼神。 这确实是一张与众不同的脸——像赵季平一样雪亮一样丝丝整洁的白发、 像渭北土地一样沧桑一样雄浑一样被犁磨的面庞——显示出他曾经可谓独特 沧桑雄浑的阅历。 这确实也是两束与众不同的眼神，悠远深邃坚硬活泛——有倔强有野性 有克制有善良有慈悲有独立有激情有约束有智慧有哀怨有疲惫——似乎像狮 子，也似乎像羊——似乎更是狮子和羊的眼神按一定比例糅、融、掺后的合 成光。 终于轮到我给野水先生敬酒了，站起来却记不起酝酿好久的腹稿了，但 端着酒杯总要说话，因为 2 秒钟的间隔已经让别人也让我着急：“林肯说过， 四十岁后的男人，应该对他的面相和眼神负责。野老师，你这个责任负得比 较出色!我敬你!” 马上有人指出我话中的错误：一是不能叫野老师，应该称呼王茂林王老 师;二是林肯的原话是“对他的面相负责”，没有“眼神”。 野水没有计较，痛快地伸展胳膊和我碰了杯一饮而尽，说这是他多年以 来听到的高端的敬酒词。 席间的气场是属于野水的。谈话几乎都是野水回答文友们各式各样的提 问。我也准备了一个提问，刚准备趁空插进野水的耳膜，但装在裤兜的手机 铃声却震荡着我的耳膜。是王德荣老师的夫人打过来的，她说王老师已经走 了! 尽管我有精神准备，但合阳书坛一棵大树的轰然倒地，依然令我震惊和 惋惜。我匆匆离席，急赴王家。 原以为与野水先生的初缘就这样划了句号，没想到 15 日下午接到好友 魏红果的来电，说晚上他做东接待野水，让我一陪——句号立马换成了逗号。 等我从工作中抽出身赶到红果饭庄时，已是晚上的 7 点半了，座上大部 分依然是昨晚的人，讨论的依然是文学，喝的依然是白酒。两顿饭的间隔， 对我来说，好像是离席到外边给媳妇送了个钥匙那么短暂。 “该轮我向王老师提问题了”，落座后发现大家还不给我的提问让条路， 就只好挤着抢号了。 “王老师，我前几天看了一篇文章，里边有三问，一问你有人生观吗，二 问你有世界观吗，三问你有宇宙观吗。对这三个问题，我感觉自己多少有点 人生观，没有多少世界观，好像没有宇宙观。你呢?” 野水接过邻座老李递上的香烟，就着老李打火机的火焰点燃，吐出一股 被肺和气管吸收后的香烟：“我个人认为，兼有三者是伟人，如毛泽东。但对 于平凡人来说，宇宙观是哲学家的事，世界观是政治家的事，人生观则是普 通人关注的事。作家的人生观就是阅读人性。人性如下棋，过去有人下，现 在有人下，将来也有人下。只要有人，有人性，作家就有事干，就有饭吃… …” 不知别人如何看，我对野水的回答是赞同的，因为这与我研究陈忠实及 《白鹿原》的心得是一致的。在陈忠实的阅读书目中，就很少有哲学类和政 治类的书，但并没有妨碍《白鹿原》成为名著。 “文学是愚人的事业，也是穷人的忙活。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我又问。 野水主动地端起酒杯，我赶紧举杯和他碰了一下。他带着歉意说，我喝 一半。放下酒杯，野水说：“我不想在乡村里白了头发，就跑出来混社会，什 么都干过，干到现在还是一个穷人。我想了想，也许我只会和文字打交道， 其他啥都不会。” 我观察到，一谈到生存、生活，他眼神里的雄狮气就在锐减，羊气在骤 升。 “最后一个问题，二百年后，陕西文坛除过路遥、陈忠实、贾平凹这些人， 依你看，还有谁的作品被人看?” 野水又主动地端起酒杯，这是一个不喝一点酒不好回答的问题，我赶紧 招呼大家和他碰了杯。他仍然带着歉意说，我喝一半，放下酒杯后展望性地 说：“文学是块厚土，不会辜负任何一个真正的耕耘者!” 我曾私下对朋友谈过我的观点，野水的文学才华是横空出世、别有洞天、 异域风情的。他目前的散文成就已经超过了很多所谓的大家。他写小说的水 平更突出，只是缺乏像陈忠实那样一本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 9 月 16 日早 8 点 30 分，我如约邀请野水在羊肉馆吃早餐，然后就将急 着赶回西安的他送到汽车站。他提着文友任彩虹送的小米，在汇入汽车站涌 往西安的人流之前，和我挥手告别，目光依然是那种狮子和羊的眼神按一定 比例糅、融、掺后的合成光。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忽然想问上天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把一个雄 狮的责任，不讲理地压给悬崖上觅食的岩羊? 作者：李选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