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论文:新政治经济学的复兴与中国经济学的发展方向
[摘要]从经济学的性质和起源上看,涵盖工程学和伦理学两方面内容的政治经济学是其恰当名称;但是,自新古典经济学将其研究对象局限于稀缺性资源配置的私人领域,"政治经济学"一词就被"经济学"取代了。不过,随着20世纪70年代以来经济学研究领域的不断拓宽,传统的抽象思维越来越不适应新的要求,从而导致了经济学向政治经济学回归,重新关注公共领域的问题,重新关注人的行为以及社会制度。特别是,当前国内社会经济问题的症结在公共领域,中国人的社会认知和行为机理与西方也存在很大差异。因而中国经济学的范式更需要借鉴古典政治经济学。
[关键词]新政治经济学;中国经济学;古典经济学;伦理学;工程学
[中图分类号]F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 002-736X(2009)06-0007-08
一、前言
从词源学意义上看,政治经济学是研究公共领域的学科,它不仅研究财富的创造和分配,更关注整个社会的福利增长;而且,人类社会的一切行为和现象根本上都属于涉及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公共领域,因而政治经济学本身是经济学科的更合适名称。但不幸的是,长期以来人们却往往把冠以"政治经济学"之名的经济学等于同国家干预经济学,用"国家或政府行为"来理解政治经济学中的"政治"一词,从而导致了政治经济学内涵的窄化。正是基于这种狭隘概念的理解,产生了目前的经济学两大体系:一方面,西方主流学者强调市场机制的作用以及把研究对象局限于个人发财致富之术,从而用"经济学"一词来取代"政治经济学"一词;另一方面,仍有一部分学者坚持政府对经济的重要作用,从而继承政治经济学的概念。事实上,无论是在本质上还是起源上,经济学的研究内容都包括工程和伦理两个方面,只是自边际革命以来这两方面内容才开始发生分离,从而形成了两大经济学体系:政治经济学和西方经济学。以新古典经济学为代表的主流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分支之间发生了分裂,并逐渐局限于工程学内容的研究。
然而,尽管新古典经济学为代表的主流经济学局限于私人领域的资源配置问题,它把人的需求局限于在物质层次上,从而把人的行为从社会中孤立出来:但是,这种研究无法揭示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关系,无法探究资源的创造问题,也无法理解丰富多样的人类行为。特别是,随着物质生产和消费的逐渐饱和,人类的需求也日益多样化,此时,人类所追求的"经济"之内涵也从物质涵义拓展为一般社会效用。在这种情况下,关注人类福利的经济学就开始出现了相应的调整,经济学和其他学科又出现了合流的趋势,特别是出现了政治经济学"复兴"的趋势。究其原因,经济学的根本目的是提高人类社会的福利,而福利的内含本身是非常广泛的,叶坦就指出:"无论中文还是西文,'经济'的语源都有人文的内涵,都有治国济民等政治含义蕴于其中……经济与政治以及哲学等都无法分开"。正因如此,在现代学科中,经济学和其他学科的研究范畴已经很难划分了,并且越来越多的学者主张重新以"政治经济学"来代替"经济学"。
二、现代经济学的困境及向新政治经济学的回归
自边际革命兴起,以新古典为代表的西方主流经济学就逐渐偏盛,而传统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西方则日渐式微。究其原因,古典主义后期以来,西方社会根深蒂固的自然主义思维重新在社会科学中得到复活和壮大。有的学者曾指出,以自然科学的模型为基础的,侧重于搜集资料、寻找相关性并推演出可验证的假设的政治科学的兴起标志着政治哲学的终结。如果说哲学在政治研究中还能发挥一点儿作用的话,它的作用仅限于分析政治话语中词语的运用,并且消除可能会阻碍政治科学之发展的含混语词。当然。由于古典主义后期经济学逐渐集中于对物质财富的研究,而这与自然科学最为接近,从而使得自然主义思维在经济学领域得到了最最明显的反映。事实上,经济学发展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随着理性预期等学派的兴起,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中基本上已经没有哲学的遗痕。问题是,这种自然主义思维真的
能够深刻地揭示社会中发生的各种现象?研究特定内容的经济学范式能够具有长期而普遍的意义吗?赛亚·伯林指出,将政治研究强行塞入自然科学框架之中的企图扭曲并遮蔽了我们在理解政治生活时所不得不加以考虑的许多因素,而且,如果一种实证主义的政治科学实际上最终胜出了,这也并不代表客观性和中立性的胜利,而只是代表了某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化信念的胜利。显然,柏林的评论同样适合于现代经济学:主流经济学强调实证分析和数理模型并不意味着它没有意识形态。
其实,经济学研究的根本性目的在于增进人类福利,因而经济学的研究就必须包含了这样两方面的内容:一是人面对着自然物时如何行为,二是人对着他人或社会时如何行为。显然,前一个内容是寻找人类如何最大化地使用自然物的途径,主要集中在人与物之间的关系领域以及物质资源的配置方面,需要借鉴自然科学所积累的知识以及运用自然主义的思维;后一个内容是要探究如何充分运用人的理性以实现社会需求的最大化,涉及到人与人的关系领域以及社会资源的配置这一问题,根本上关乎心理学和文化学的知识,需要分析具体环境下人之社会偏好和行为机理。也就是说,经济学不仅是要研究物,更重要的是要研究人。由此可见,主流经济学把研究对象集中在资源配置和物质福利上,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封闭的结果,没有揭示人类福利的全面内涵,也无法适应人类社会发展的需要变迁。所以,福山就指出,经济学名称从"政治经济学"到"经济学"的演变实际上反映出作为该学科核心的人类行为模型已经慢慢窄化,因此,"现在的经济理论需要做新古典经济学派反对的事:重新恢复古典经济理论中某些丰富的内涵,探究文化如何以多种重要的形式塑造人类行为的一切层面,其中当然也包括经济行为。"
当然,在新古典主义时期,这种"去伦理化"的抽象化研究也具有特定的适应性、现实性。一方面,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制度的逐渐完善和市场机制的日渐成熟,西方经济学界逐渐出现对现有社会制度进行百般维护的意识形态,因此,经济学就逐渐演化为一门对社会现实中经济现象进行描述和解释的实证科学,古典政治经济学在西方经济学界也逐渐隐退。正是因为西方主流经济学认同现有社会制度的合理性,从而就不再考虑社会的改革问题以及制度对人行为的影响,并逐渐把其研究范畴集中于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分析上;于是,自边际效用学派兴起之初,经济学就将其研究对象从公共领域扭向了私人领域,并逐渐由一门主要研究国家如何增加财富的学问变成了研究资源最优配置的学问。另一方面,当时人们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物质需求,而关键或瓶颈的生产要素也是物质资本;同时,在资本主义经济还 处于持续发展的时期,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也在各种压力下进行不断的调整,从而个体利益和社会利益之间的矛盾还不突出。正是由于自然是被动的,工具理性也是单向的,因而根植于自然主义思维的经济人就比较适用这一状况。事实上,即使20世纪30年代开始出现了大危机,解决的主要途径还是通过投资来扩大需求,这些都是停留在如何配置或创造物质资源的问题,处理的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正因如此,主流经济学偏好于在系列假设前提下进行技术分析,讨论的是消费者如何取得最大效用、厂商如何取得最大利润等个人行为,而不是关注整个社会经济的发展问题;同时,在自然主义思维的支配下,主流经济学认为,通过市场机制和完全竞争能够调节经济,从而实现既定资源的有效配置。
然而,到了20世纪7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物质资本的积累日趋饱和,经济学所处理的对象就逐渐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从而导致传统的工具理性思维越来越不相适应新的要求。一方面,随着物质资本积累的日益丰富,财富创造所需要的关键或瓶颈生产要素已逐渐从物质资本转到了人力资本或社会资本;显然,这些新型的社会性资本的使用必然会涉及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而不再是像新古典经济学所想象的那样可以基于工具理性加以任意配置,而是需要激发人力资本主体的能动性。另一方面,随着物质财富的日益丰富,人类的需求也逐渐从物质领域转向更为广泛的非经济领域。从而经济学的研究内容也越来越广泛。显然,非物质的需求往往涉及到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使得人类的需求不再是生理的而是具有较强的社会性。人们更加重视由人们互动所形成的联合理性和社会理性,而不是源于人处理自然的单向理性和个体理性。正因为随着生产要素和人类需求的转换。经济学的研究内容开始涉及到了越来越多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领域,有关人类互动行为的研究在经济学理论的构建中也日益重要。这样,经济学就逐渐演化成了研究理性人如何行为的学科,这促使了博弈论和激励理论这类新学科、新工具的产生。与此同时,由于经济学重新从人对物进行配置的私人领域逐渐向涉及人与人互动关系的公共领域复归了,此时就出现了经济学向政治经济学回归的内在要求。
其实,经济现象本身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受其他各种非经济因素的影响;同样,其他传统的非经济领域的行为也往往是由于"经济"行为的结果。因此,韦伯说:"一方面,'经济'现象的范围是一个易变的、无法清晰界定的范围;另一方面,一个现象的'经济'方面当然决不仅仅是'受经济制约的'或者仅仅是'起经济作用的';一个现象只是就我们的兴趣专注于为生存而进行的物质斗争所具有的意义而言,或者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获得了一个'经济'现象的性质"。事实上,"典型经济的动机--即在其对我们来说重要的特性方面与那个基本事实密切相关的动机--在一种完全非物质的需求的满足与有限的外部条件的运用相联系的地方,到处都在起作用。因此,它们的力量不仅到处决定和改变满足的形式,而且也决定和改变最内在方式的文化需求的内容。受'物质'利益支配的社会关系、制度和人群的划分的间接影响,毫无例外地扩及到所有的文化领域,直至审美情感和宗教的最细微的差别……是'受经济制约的'。另一方面,一种历史地既定文化的所有生活现象和生活条件的总体,影响到物质需求的形成,影响到满足的方式,影响到物质利益集团的构成,影响到其权力手段的类型,从而影响到'经济发展的进程'……成为'经济相关的'。"
然而,由于工程学内容和伦理学内容的分离,现代主流经济学开始片面强调抽象化研究,逐渐走上了数理的道路,最终成为一些人士的智力游戏,使经济理论与现实越来越相脱节。但作为一门具有非常强现实性的致用之学,经济学是不可能长久脱离实际的,它必须关注如何处理和应对各种经济问题。显然,这也是传统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特色,也是那些经济学大师的重要特征。一个明显的事实是,自重商主义逐渐专注于经济问题的思考以及斯密开创出经济科学或经济学体系开始,西方几乎所有的经济学家都努力用经济理论来解决形形色色的公共政策问题,他们对那些脱离具体政策的经济学往往缺乏兴趣。例如,斯密的《国富论》和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都是针对当时重商主义措施和极端乐观主义而分别进行的政策探讨,李嘉图则热衷于与马尔萨斯等人争论当时的谷物法和济贫法。正因如此,经济学发展路向在于它能否真正解决越来越多的社会经济问题。当然,实际中的经济活动必然与社会关系发生千丝万缕的联系,要解决具体的社会经济问题就必须充分吸收其他领域的知识。经济学研究的基本对象就是人的行为及其产生的社会现象,而经济现象本质上是公共性的,因而经济学的研究重点应该在公共领域而不是"发财致富"的私人领域。
可见,正是由于新古典经济学在市场出清的假设条件下过分关注经济学的私人性,结果就无法解决人类社会不断重复的经济危机,为此,凯恩斯创立了的宏观经济学重新关注了财富(收入)的创造,并且重新将经济学拉回到公共领域的范畴。然而,由于凯恩斯经济学主要是源于应对特定经济萧条危机,主要靠粗放式物质资本的投入(消费或投资)来拉动经济增长的,从而也无法为维持社会的持续、稳定发展提供理论基础。正因如此,在经历了20世纪30年代大危机所引发的凯恩斯主义革命和60~70年代滞胀所促动的理性预期革命之后,西方经济学就开始逐步向着流派多元化的方向发展,有的甚至在不同程度上成为主流研究路线。此时,主流的凯恩斯经济学本身分成了几个相对争论的流派,被主流的新古典经济学视为异端的政治经济学又重新引起人们的注目。特别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政治经济学在西方社会正日益重新成为一个重要的思潮或流派,且不说政治经济学是激进主义学术的基石,即使主流经济学家,如西蒙、布坎南、森乃至威廉姆森等都将政治经济学作为自己研究的重点。实际上,政治经济学一词仍然是经济学界的基本术语,它与发展经济学、公共经济学、制度经济学等存在密不可分的联系。一般而言,目前西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大致可以分为两个基本方向:一是以新制度经济学、公共选择理论等为主要内容的所谓的新政治经济学;一是探究具体社会关系之下的经济行为和经济现象的经济学与其他社会科学相契合的新兴交叉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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