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文职招聘考试《沉沦》研读

《沉沦》研读 

 

一、作者自述 

 

《沉沦》是描写一个病的青年的心理，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 HYPOCHONDRIA 的解剖。里面也带着现代人的苦闷，——便是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但是我的描写是失败了。 

 

摘自郁达夫：《〈沉论〉·自序》，《郁达夫小说全编》，第 815 页，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9 年。 

 

所以《沉沦》里的三篇小说，完全是游戏笔墨，既无真生命在内，也不曾加以推敲，经过磨琢的。 

 

我觉得“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一句话，是千真万真的。……作家的个性，是无论如何，总须在他的作品里头保留着的。作家既有了这一种强的个性，他只要能够修养，就可以成功一个有力的作家，修养是什么呢？就是他一己的体验。 

 

摘自郁达夫：《五六年来创作生活的回顾——〈过去集〉代序》， 

 

《郁达夫小说全编》，第 826 — 827 页，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9 年。 

 

二、重要评价观点 

 

《沉沦》显然是属于第二种的非意识的不端方的文学，虽然有猥亵的分子而并无不道德的性质。 

 

但我想还不如综括的说，这集内所描写的是青年的现代的苦闷，似乎更为确实。生的意志与现实之冲突是这一切苦闷的基本；人不满足于现实，而复不肯遁于空虚，仍就在这坚冷的现实之中，寻求其不可得的快乐和幸福。现代人的悲哀与传奇时代的不同者即在于此。理想与现实社会的冲突当然也是苦闷之一，但我相信他未必能完全独立，所以《南迁》的主人公的没落与《沉沦》的主人公的忧郁病终究还是一物。著者在这个描写上实在是很成功了。 

 

我们鉴赏这部小说的艺术地写出这个冲突（灵与肉），并不要他指点出那一面的胜利与其寓意。他的价值在于非意识的展览自己，艺术地写出升华的色情，这也就是真实与普遍的存在。 

 

沉沦是一件艺术品，但他是“受戒者的文学”而非一般人的读物。 

 

摘自周作人：《沉沦》，《自己的园地·雨天的书》，第 56 — 58 页，岳麓书社， 1988 年 2 月。 

 

《沉沦》出世之后，有许多的人说它是描写灵肉冲突的作品，直到今天，还没有听见人家说过什么别的意见。那么，它真是描写灵肉冲如的作品吗？我对于这一点是非常怀疑的。 

 

假想灵与肉是两个独立的东西，那么，灵肉的冲突应当发生在于灵的要求与肉的要求不能一致的时候。但《沉沦》于描写肉的要求之外，丝毫没有提及灵的要求；什么是灵的要求，也丝毫没有说及。所以如果我门把他当作描写灵肉冲突的作品，那不过是把我们这世界里的所谓灵的观念，与这作品的世界里面的肉的观念混在一处的结果。 

 

假想灵与肉不是两个独立的东西，假想灵的要求只能由肉的满足间接得到满足的。那么，灵肉的冲突，应当发生于肉的满足过甚的时候，因为一方面的满足过甚，未有不引起他方面的痛苦的。然而《沉沦》的主人公，我们很知道他是因为肉的要求没有满足，天天在那里苦闷的。 

 

肉的要求在《沉沦》各篇里面，差不多是一种共同的色彩，但这个名称是对于灵的要求用的，现在我们既不要说及灵的要求，却也不尽是肉的，不专是肉的，所以我想《沉沦》的主要色彩，可以用爱的要求或求爱的心来表示。 

 

摘自成仿吾：《〈沉沦〉的评论》，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上》，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 第 6 、 7 页。 

 

给人的印象是颓废派，其实不过是浪漫主义涂上了“世纪末”的色彩罢了。他有一颗强烈的罗曼蒂克的心，他在重压下的呻吟之中寄寓着反抗。 

 

摘自郑伯奇：《 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三集导言》，良友版，上海文艺出版社 1981 年影印。 

 

他的风格深受近代欧洲浪漫主义文艺思潮的影响；浪漫主义是他的主要创作精神，而现实主义只是他的部分的创作手法；某些近乎于“消极浪漫主义”的美学特征并不能掩盖他风格的“积极浪漫主义”的精神实质，他的后期创作中现实主义因素有所增加，但浪漫主义始终是风格的基本倾向……带现实主义色彩的浪漫主义——这就是郁达夫创作风格的基本倾向。 

 

摘自许子东：《郁达夫风格与现代文学中的浪漫主义》，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上》，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 第 386 — 387 页。 

 

在郁达夫那里，能完整地找出日本自然注意私小说的诸特征，因此，与其说“基本上也还是现实主义的”，或者“两种相反思想同时并存”，倒不如说是“对现实主义的误解”，虽有现实主义的外衣，本质上还是浪漫主义的文学。 

 

摘自伊藤虎丸：李柱锡译《〈沉沦〉论》，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下》，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第 525 — 526 页。 

 

把郁达夫这个名字和现实主义联系在一起，初看起来，也许显得是奇怪和勉强的。然而，当时的时代是异常复杂的，因此，作品所反映的心事也是多样的。如果作家真实地艺术地反映了生活的侧面，这就符合了艺术的现实主义法则。 

 

摘自范伯群 曾华鹏：《郁达夫论》，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 第 159 页。 

 

郁达夫以一个不平凡的姿态踏上了文坛，他的作品反映了五四时期的个性解放思想；他表达了那个时期小资产阶级的内心的要求。他的作品，在失望的呼喊中翻滚着爱国主义的热情；在那阴暗的背后闪烁着反抗的亮光。从他的作品中，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彷徨在历史岔路口的知识分子的身影。 

 

郁达夫喜欢把他在两性关系方面所受到的挫折描写成“忧郁症”，这是一种充满着关于日本和西方浪漫主义的比喻的说法。可以说，除了有自传体文学的真实性外，郁达夫还采用了一定程度的虚构性——一种受佐藤春夫影响的艺术风格。在郁达夫的思想中，犹豫是浪漫主义主人公的主要特点。 

 

摘自 李欧梵：《现代中国作家的浪漫主义一代》，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上》，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 8 月， 第 6 、 7 页。 

 

《沉沦》代表了一位中国文人以直截了当和毫不掩饰的坦率态度把两性关系和感情结合起来所作的首次认真的尝试。 

 

摘自李鸥梵： 《现代中国作家的浪漫主义一代》， 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下》，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 565 页。 

 

打破了传统，习见，《沉沦》出世的影响不仅在文坛上，在现今中国社会上，道德的变动，我可以大胆的说一句是发自它的原动。今日公开的性的讨论，那神圣的光，是《沉沦》启导的；今日青年在革命上所产生的巨大的反抗性，可以说是从《沉沦》中那苦闷到了极端的反映所生的。虽然，《沉沦》并不是一部记述关于性的问题，革命心理的文字，然而那真实的情感的启示比《呐喊》那较明显的激动，尤其来得深远。 

 

摘自黎锦明《达夫的三个时期》， 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上》，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 第 2 6 — 2 7 页。 

 

伊藤虎丸争辩说，事实上， 这篇小说的真正主题是郁达夫在性生活方面的有罪心情，而这种心情完全是由于国家及民族遭受屈辱而产生的。 

 

转引自安娜·多勒札诺娃著，黄川译，《郁达夫创作方法的特点》，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下》，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第 565 页 

 

从世界文学的观点来看它，则《沉沦》并不见得大胆，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新意：这本书无非借鉴于日本和欧洲的颓废作家，和那些一向不甘与官僚同流合污，自怨萧瑟贫穷的中国诗文家。郁达夫描写性欲的蠢动，比起他同市侩官僚的斗争来，当然更显而易见，但他不止暴露自己的罪恶而求获得惩罚，他也以隐士自居，想远避这个当代俗世。在他那个时候，有这两样特色，无怪作品特别引人入胜了。 

 

摘自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下》，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第 641 页。 

 

有人认为郁达夫早期创作是受了当时流行于日本的“私小说”的影响；但是日本的“私小说”是专门以写个人身边琐事为主的一种文学体裁，郁达夫显然突破了这种题材的限制，使它具有较深刻的思想内容和较广阔的社会意义。 

 

摘自董易：《达夫的小说创作初探》，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下》， 花城出版社 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5 年，第 177 页。 

 

他的清新的笔调，在中国的枯槁的社会里面好像吹来了一股春风，立刻吹醒了当时的无数青年的心。他那大胆的自我暴露，对于藏在千百万年的背甲里面的士大夫的虚伪，完全是一种暴风雨式的闪击，把一些假道学、假才子们震惊得至于狂怒了。为什么？就因为这样露骨的率真，使他们感受着作假的困难。 

 

摘自郭沫若：《论郁达夫》，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上》，同上书，第 86 页。 

 

郁氏的作品，所表现的思想都是一贯的，那就是所谓“性欲”的问题。……况且郁达夫的作品尽量的表现自身的丑恶，又给了颓废的中国人一个初次在镜子里窥见自己容颜的惊喜。 

 

不意郁达夫的《沉沦》只充满了“肉”的臭味，丝毫嗅不见“灵”的馨香。 

 

摘自苏雪林：《郁达夫论》，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 上》，同上书，第 73 页。 

 

三、作品简析 

 

《沉沦》和《银灰色的死》和《南迁》两篇小说并成小说集《沉沦》，由上海泰东书局 1921 年出版。 

 

小说集里的三篇小说都以留日学生的生活和感情经历为题材，真实地抒写了青年的时代病。“通过青年的变态心理的刻画和爱情的苦闷与性的苦闷的描写，表现了在那样一个历史时期中受到的时代窒息的青年的内心呼唤；表现了他们的苦闷与彷徨；表现了他们对于个性解放的要求。他用独白式的抒情，诉说了青年内心的烦悒与苦闷；他更以大胆的坦白的描写，来同旧的制度和封建道德对立。” （范伯群 曾华鹏《郁达夫论》） 

 

其中以《沉沦》最为突出。《沉沦》问世后，在文坛激起很大波澜，评论家对此褒贬不一。 

 

对它的批评基本上都集中在所谓的“颓废”倾向和“色情”描写这两个焦点上。有的人认为这部作品整个基调是颓废的、诲淫的、不道德的，“奠定了色情文化的基础” （ 苏雪林：《过去文坛病态的检讨》 ）， 但也有人说他给中国枯槁的社会“吹来了一阵春风”。但自从丁易之后，评论似乎多集中于其爱国主义精神之上。 

 

《沉沦》塑造了一个染有“时代病”的青年的典型，他忧郁、多愁善感，同时又才华横溢，耽于幻想。作者通过细腻地刻画出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来反映当时一代青年整体的精神状态，并企图揭示这种精神状态的内在根源。”正如郁达夫自己所说：“《沉沦》是描写一个病的青年的心理，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 HYPOCHONDRIA 的解剖。里面也带着现代人的苦闷。——便是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应该说，“性”的苦闷是每个青年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遇到的问题，但是在一个被传统思想束缚多年的社会，能够以如此坦率和真诚的态度来面对这个问题并且把个人性的苦闷心理和国家的前途、国运的强弱交织在一起的作家，郁达夫是第一人。尽管对于变态心理的描写可能会有失当之处，但丝毫不能影响作品的积极意义。 

 

此外，郁达夫在文学史的重要意义还在于他在为我国现代抒情小说（或称“自我小说”）形式的开拓和创建上起了重要的作用。他以自己为模特儿写成“自传小说”，认为“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小说以自我的个人经验、情感生活为发展主线来组织全文，打破了我国传统的情节小说的常规，形成一种自然流动的抒情结构。 

 

《沉沦》全文共八个篇章，贯穿这八个篇章的始终是主人公“孤独、苦闷”的心绪。开始写一个留日的学生在大自然中读诗自娱，但是优美的诗集并不能驱赶走他内心的孤独、忧愁，这里，主人公的独白和美丽的自然景色给人留给人的是一种淡淡的忧愁。后来就开始描写在异国他乡求学时所遭受的歧视、少年悲惨不幸的经历、在幻想中释放性的欲望、偷看房东女子洗澡产生的罪恶感、误遇偷情男女、偶入酒楼后的窘迫，直到最后赴海自尽前的自我伤悼。主人公的感情由低到高，由淡到浓，最终到达高潮，一气呵成。正是这内在的抒情线索，将散漫的生活场景有机的结合起来。 

 

同时，《沉沦》中非常个性化的小说主人公形象区分开了抒情小说和抒情散文及抒情诗的区别。在郁达夫的小说中，都有着一个以作者本人为原形，浸透着作者强烈主观色彩的“零余者”的形象。 

 

在“五四”时期的作家中，郁达夫的文艺思想和创作风格是独树一帜的，这种极具个性化的风格的形成，除了和自身的成长经历以及个性特征有关外，也和作家接受到的外来文艺思潮相关。一般认为，郁达夫的小说受到多方面的熏染。他崇拜的国无政府主义着施米特，从他那里接受了“自我表现”的观念；他又推崇卢梭的“返归自然”，反对压迫，争取人性解放；英国的感伤主义也给他的作品带来了淡淡的忧愁，道生的诗是郁达夫在留日期间最苦闷时的伴侣；日本佐藤春夫、葛西善藏的私小说在第一人称和作品情调方面也给了郁达夫以营养；而贯穿郁达夫作品中的“多余人”的形象则来自俄国的屠格涅夫。 

 

四、重要研究论著目录 

 

1 ．陈子善 王自立：《郁达夫研究资料（上、下）》，花城出版社三联书店香港分店， 1982 年。 

 

2 ． 曾华鹏 范伯群：《郁达夫论》，《人民文学》 1957 年 5 、 6 月号合期。 

 

3 ．许子东：《郁达夫新论》，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4 年 3 月。 

 

4 ． ( 捷 ) 安娜·多勒扎诺娃：《郁达夫创作方法的特点》，人大复印资料《中国现代、当代文学研究》， 1984 年，第 23 期。 

 

5 ．李振声：《郁达夫与屠格涅夫》，《外国文学》（月刊）， 1986 年，第 4 期。 

 

6 ．周云乔：《日本自我小说与郁达夫的创作》，《外国文学研究》， 1987 年，第 4 期。 

 

7 ．韦凌：《郁达夫的女性情感世界》，中国致公出版社， 2001 年。 

 

8 ．温儒敏：《论郁达夫的小说创作》，《文学课堂：温儒敏文学史论集》，吉林人民出版社 2002 年。 

 

（钟媛媛） 

 

五、名师导评 

 

《沉沦》的主人公“他”是一个留日学生，因对爱情的渴望得不到满足，又兼不堪忍受异族的欺凌，最后投海自尽。小说大胆描写了这个受五四思潮的洗礼而觉醒的现代知识青年“性的要求与灵肉的冲突”，以及由此而生的变态性心理，激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作品最后通过主人公之口喊出的“祖国呀祖国！……你快富起来！强起来罢！”表达了当时青年人的时代郁愤，激起巨大的时代共鸣。

郁达夫的小说突出抒写了五四青年对人性解放的追求和被生活挤出轨道的“零余者”的人生哀怨。《南迁》、《沉沦》、《银灰色的死》中的“他”、“伊人”、“Y君”，《茫茫夜》、《风铃》、《秋柳》中的“于质夫”等，心中都交集着个人和时代的积郁，强烈地要求个性解放，追求异性真挚的爱情和纯洁的友情。他们或因是“弱国子民”而在异国他乡被受轻侮嘲弄，或不见容于社会，由此变相自戕或表现出种种变态心理。他们不甘沉沦却又无力自拔，时时为自己只是一个生活的“零余者”而落泪叹息。他们愤世嫉俗，感伤忧郁，内向而又敏感，孤傲复又自卑，又有相当浓重的理想色彩。这是“零余者”作为郁达夫小说中一个形象系列共有的气质。这些流露出在民族觉醒时期一个敏锐的青年知识者审视自身和民族的伤痕所产生的幻灭感和危机感，发出了五四文学中个性主义与自我表现、自我反省的声音。

颓废的气息，色与欲的描写，在郁达夫小说中有着明显的地位。无论是《沉沦》中的自渎、窥浴，《秋柳》、《寒宵》中的宿妓嫖娼，还是《茫茫夜》、《她是一个弱女子》中的畸恋、同性恋……，主人公的精神心理、言行举止都表现出颓废气息和世纪末情调，对于眠娼狎妓、性的冲动乃至于变态的性心理、性行为的描写笔墨有时太露，缺少节制。这一方面是作者所受的西方世纪末思潮和东方古国名士风流影响的必然反映；同时，也是作者处身于窒息的时代气氛中放浪形骸、愤世嫉俗的一种变相表现和畸形的抗议。“在消沉的表象下隐伏着积极进取的本质因素。”郁达夫小说中对于欲与色的描写，与低俗的“色情描写”有本质区别：它是作者自觉反叛封建道德、抨击虚伪礼教的叛逆精神的惊世骇俗之举，对于长期以来束缚着中国人身心的封建伦理观念是一种大胆的宣战和勇敢的挑衅。这类笔墨，并非张资平式的肉欲挑逗和官能刺激。他力图探究灵与肉、爱与欲冲突的深层奥秘。主人公所感到的性的苦闷与生的苦闷常常联系在一起，使性、色、欲既呈现出它作为生命现象的一面，又呈现出它作为社会现象的一面，进而成了郁达夫小说暴露社会不义与罪恶的反证；郁达夫在描写人物的性饥渴、性变态以及狎妓嫖娼时，总是不能摆脱精神上的折磨、压迫，严厉的自我谴责和良心的审判，向善的焦躁与贪恶的苦闷之间紧张的内心冲突，时有冲动而尚思克制，主人公总能在内心的搏战之后获得灵魂的净化与升华。

郁达夫开创了现代抒情小说（或称“自我小说”）的新体式，形成了一时风气，还影响了后代不少作家，俨然自成一种小说流派。

这种郁达夫式的抒情小说，主要特征是：

自我的写真。郁达夫虔信法郎士关于“文学作品都是作家的自叙传”这一断言，他的小说大多带有“自叙传”的色彩。在相当多的作品中，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作者个人出身、经历、个性、审美趣味乃至相貌的投影。这个具有连贯性的抒情主人公，几乎支撑着郁达夫的全部小说。这是一个以自我为原形、浸透着作者本人强烈主观色彩的“零余者”的文学形象。小说以自我的个人经验、情感生活为单纯的线索，宣泄着一己的情怀。他推崇卢梭勇于暴露个人私欲与卑劣的《忏悔录》，也偏嗜日本佐藤春夫、田山花袋、葛西善藏等的“私小说”。他还特别青睐德国哲学家尼采、无政府主义思想家施蒂纳，那种“否定一切权威”，力倡“破坏偶像”，推崇个性自由和自我尊严的思想。他的小说中，既有卢梭式的自白，也有维特式的自怜，自惭、自卑与自尊、自傲相纠结，构成了时代的“零余者”的心史、情绪史，在当时的中国文坛上展现出独特的风采。在痛苦的自我暴露、自我反省以至自我赎罪中，表现人的精神病态，并通过自身的反思达到一种内省。作者深信透过自我心灵的观照，也能折射大千世界，因为，深刻地表现人性，即能表现社会，而只有个人的情感体验，又最真切、最可靠。这是郁达夫的小说观。这一特征是郁达夫为代表的创造社作家共同主张的表现自我创作理论的实践。

感伤的抒情。郁达夫认为：“小说的表现，重在感情”，并且把“情调”二字视为衡量小说优劣高下的主要标准。他最喜欢的俄罗斯小说家屠格涅夫即以感伤的抒情笔调深深吸引了他，德国施托姆也是以《茵梦湖》的感伤抒情描写令郁达夫沉醉，具有颓废与伤感情调的英国诗人道森、王尔德的颓废与唯美主义的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斯特恩的《感伤的旅程》，都成为郁达夫偏爱的艺术。以抒情为艺术中轴，他的小说通常都没有完整的情节，更不去经营情节的曲折、紧张，他注重抒发主人公抑郁寡欢、孤独凄清的情怀，坦诚率真地暴露和宣泄人物感伤的、悲观的甚至厌世颓废的心境。这种感伤的呼号与叹息赢得了同代青年的强烈的共鸣。人物心灵奥秘的连续自白，以其真率中夹带着感伤的倾向，表达着作者的社会态度和对人生的悲剧感情，呼应着五四这个青春时代的社会心理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