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那片山

 端午小长假，好友约我的一家，到清远笔架山度假消暑。初受邀请时踌躇一阵，我曾几次炎夏到粤北山区，探访同学。在感受到亲人一般的热情相待同时，也领略了那一方热辣辣的气温。初夏的太阳猛啊，我住在海边的城市，还像在火炉边一样，同样位于粤北的笔架山能消暑吗? 　　不过笔架山，对我挺有吸引力的。几十年前，我上山下乡到粤西一个农场，场里就有一批来自笔架山的清远知青。因为大家都正值青春年少，共同的命运，共同的劳动和生活，彼此之间结下很深的情谊。在一起思乡的倾情中，我当年就记住了这座山，至今已惦记几十年了。去吧，即使酷热不能爬山，躲在空调房与好友聊天叙旧也是一件快事。 　　说走就走，现在高速公路网发达，从深圳到笔架山自驾车亦仅二、三小时。真是一次休闲之旅，早到的好友已将观光活动安排好，还说有好几项。一是漂流青龙峡，青龙峡漂流号称为清远第一漂，因其十余年前就在这里举行过全国漂流盛会。但我感觉前半生已足够漂迫跌宕，加上有点"美尼氏"，就让年轻的后辈去玩过尽趣，我留在住地看看周边的环境。 　　景区外貌朴实无华，没有別的观光点那些铺天盖地广告招牌。景区牌坊前流敞着弯弯的小河。听朋友说，昨晚下大雨，而河水很清，是因为两岸山峰有茂密植被吧。小河上有座看不出年代的廓桥，有些破旧但样式很美。只是后来者为安全起见，给它换了个水泥脚墩，有点穿唐装配皮鞋的感觉。我转了一圈，看没有特别之处，便从不同角度拍了两张廓桥照，发上朋友圈，收获了几个礼貌性点赞。 　　第二项活动蛮好听，叫戏水凤凰池。我爱游泳，但只喜欢在江河湖海畅游。在大城市定居后，每到泳池见人头攒动，总联想起水煮饺子，就调头走了。但不能老是当旁观者，就随着亲友到了泳池。哇，不来才后悔呢，那个清啊，清得发蓝。一看就知什么叫纯净如镜，什么叫清澈浅底。笨家伙，还形容它干嘛，未骂完自己，身已扑进水中，来个透心凉。在池中痛快地泳了十余个来回，才抬头看看水源方向。只见洁白的泉水自山腰涌出，在绿荫遮掩中奔跑直下。泳池建造者还精心在流径中修了几个沉沙池，再到凤凰池已是水中精品的精品啊。想想，真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但此刻，不认真享用却是极大的浪费啊，泳吧，无师自通的狗爬式，蝶式，仰式全都乱泳一气，直到筋疲力尽。 　　出水后，颇觉饥饿，于是好友就领我们直入第三项：品鱼源头店，车一边开，好友一边介绍即将入口的佳肴。只是我的味觉不发达，不怎么听得进。车在往山里绕了几道湾，在一个有二层小楼，名叫源头饭店门前停下。新奇的是店后设个长流泉水灌满的游泳池，还免费呢。清幽幽的池水蛮引人，要不是刚擦干身上的水珠，我又跳进去了。好友见我好奇盯住水池就说，山里家家饭店都设泳池。我想，真是好创意，好配套。客人泡饿了，就会吃得更香更多。好友接着拉我去参观鱼池。山里可能藏着什么珍稀鱼种吧，可我到池边一看，就普通的鲩鱼。好友说，你仔细看下吧。是啊，仔细一看，的确有点不同。慢吞吞游动的鱼身竟然是半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到鱼肠鱼肚。 　　"这叫山坑瘦身鱼"饭店老板见我们感兴趣，热心地介绍："先在鱼塘里精选六，七斤重的鲩鱼，放进这个清泉长流过的水池里。不喂饲料，只凭清水，养一年半载，待它瘦身斤把后，伴与葱花姜丝烹熟。味道嘛，你尝下便知。"老板说得十分自豪，等到热气腾腾的鱼盘上桌，我叉了一块，啊，果然鲜美异常。我在海边长大，对淡水鱼从不怎喜欢，这次真有食过返寻味的感觉了。 　　填饱肚，端着相机绕小店一转，没什么景色，有点失望。好友安慰说，明天进千谷溪会有收获的。"千谷溪"?单凭名字就生美感了，就等待明天吧。 　　当晚我们留宿山上宾馆。虽然条件很一般，离城也仅几公里远。但好友说留宿山里可免空调，享用自然风入眠。况且房间的座向很好，阳台和窗户都朝东，推开窗户，可远眺青翠的山峰，而窗下是几枝白玉兰树。我躺在床上试试，不错的，看来明天早上躺着也能欣赏日出。 　　晚上，两家聚会循例是拖拉机牌局。因两家高手如云，好友离岗前还是机关拖拉机大赛冠军呢，我在此项多年无进步，便让贤了。躺在床上，听下久违的虫鸣，缓缓清风正送来玉兰花香，甚是惬意。真是个凉爽的夜晚，不由记起上两次粤北之旅，梁同学顶着大暑烈日，汗流浃背陪我们登山的动人情景，眼眶有点潮湿。虽然清远已从韶关分出，毕竟是人家传统的势力范围。像北约在乌克兰搞小动作，俄罗斯就不答应。要告诉人家一声才成，于是就在武大同学群，招惹下他。果然有反应了，马上招来一顿痛责，什么破坏生态，什么污染环境。说我这次泳后，下游水厂将会停止供水几天等等。另一位女梁同学也在煽风点火，虽然她表明不选边站，可某大国在南海也是这么说的，且五百前他们可能是一家。我心有点虚。几回合后，看看子时已近，就落败潜水了。人老了，有点犯贱，被同学骂了一顿，竟然特别易睡，睡得特別香甜。 　　早上，我被一阵雨声惊醒。拉开窗帘一看，惨啦!山雨来得急，外面白茫茫一片，近在数尺的白玉兰树也看得模糊，更不要说远山，日出美景泡汤了。或者正合了梁同学的戏言：弄恼了山神爷。好友过来安慰我，说：这几天都是夜间下雨白天太阳。但这天的雨，却下得很有耐性，令人心焦啊。 　　到了九点多，雨总算停了。走吧，屋外的天空还未完全在雨雾中亮白，青翠山峰披着淡云轻纱，若隐若现，涂抹成一幅美妙的岭南水墨丹青。我们一行刚进山谷，扑面是一阵略带湿润的凉风。一串欢快跳跃的溪流，时而隐在乱树野花丛中，时而展示它急泻的碧波，伴着我们拾阶而上，溯溪而行。 　　几度峰转路回，忽见一弯山湖，静静地躺在翠山怀抱里。像一面若大的净镜，清晰映着低垂的绿树和妩媚的山峰。湖面不宽，旁边有一牌标示有二十多米的水深，但却清澈见底。今早的大雨，在这里没有留下一点迹痕。自然环境保护真好，我忽然注意到，一路上，没有一砖一瓦建筑，没有一项商业行为，也没有摩肩接踵的观光人流。也许笔架山人更喜欢和大自然和谐相处，而不会为逐利而过滥开发。我想，梁同学虽是戏言，却是心里存着粤北人共有的责任感和环保意识。并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理念，在我们西部就有一些当代愚公，为搬掉城边的山包，好让大山更亲近街市的喧嚣和繁华，而每天挖山不止;一个给几百万人供饮用水的人工湖，守护者却在门外宣示：为创建4A旅游区而奋斗不息。哎，不想煞风景的事了。 　　当我们小心穿过晃动的索桥，一片响声渐行渐近，有点像拍岸的涛声，又像狂风啸越树林。啊，瀑布，到了千谷溪最壮美的一段了。瀑布千姿百态：一些从山顶上倒泄，就像千匹白马奔腾行空而来;一些从山腰间流出，又像百束白绢飘然而下;那些从石缝涌出的，更像朵朵嫩白的花儿，在摇晃着羞涩，阵风吹过，瀑布如雾如雨，飘落到几十米外的来客身上。 　　最后一程石阶十分陡峭，我们有点举步维艰，而景色更为雄奇秀美。块块乱石橫七斜八散落溪中，四周汇聚的溪流被弄得兜兜转转，曲折流离。稍遇平坦就闲静像一位深闺佳丽，举止优雅文气，缓缓挪动袅娜的身姿;更多时候在陡坎间撒野，像活泼调皮的野丫头，疾走在乱石间，溅起千束情波……。 　　我陶醉了。我有点好动，喜欢"读万卷书，走万里路"那一名言。也看过一些名山水，那些名声显赫，包装华丽，出镜率特高，观光客流如潮的景点，一般游后就过眼云烟。而这个没什么名气的千谷溪，真的叫我动情了。一片未经粉饰的好山水啊，在这纯净无邪的空间里，谁身带一点肮脏就会净化，心存一些美好就会升华。 　　此刻，为让梁同学放心，我借用了几句诗：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