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孙

春秋交替，四季轮回。又是一度秋风劲，又眸一季菊花黄。秋，终于在落叶飘零中渐渐落下了帷幕，冬，迈着蹒跚的步履悄悄来临。看着漫天落叶纷飞，感知岁月悄然流逝，岁月的年轮让我一天天变得苍老，流转的光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寂莫，驻足在季节交替的渡口，渐次苍老的心境无法抚平岁月的褶皱。也许，这就是我无法敞开的刺痛，用北京沿袭的一句土话叫“苍孙”，老了！老了！感叹岁月如梭，感叹光阴如水，初冬时节的乍冷乍暖，不觉撩拨起我思绪翩然，也让我内心深处涌动出思念的潜流与感动的温暖……

朦胧人生半世，蜗居天地之间。这个多彩的世界，总是让人感到有太多无奈，缘聚缘散，因起因灭，自然而然，相生相克。秋静静的，悄悄的，实现了春的希冀，祛除了夏的狂躁，抚平了岁月的辙痕，将斑斓与丰硕一起带走。冬来了，带着沧桑和执念，裹着厚重与朴实，素画了岁月，蹉跎了人生。皑皑白雪是北方冬的象征，在那冰洁玉纯、朴素无华的素锦下，无论是富贵的，贫贱的，还是华丽的，平凡的，都在平静中演绎着属于自己的故事，都在均衡中墨守自己的人生轨迹。这或许就是大自然的魅力所在吧，抑或是苍孙内心沉淀的最丰厚的心理收获吧。

深秋，残阳如血，苍山如海，原野广袤，天空高远，仿佛天地瞬间都那么豁然；落霞纷飞，孤鹜长鸣，水湄鎏金，山峦雾障，仿佛山水倏忽那么缠绵。思绪悠悠，盘旋长城古道，回音渺渺，穿越碧水远山。凝眸黛山碧影，豁然开朗；回味蹉跎人生，感慨万端，顷刻间，一切红尘恩怨，一切今昔过往，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一颗淡定的秋心也顿觉那么淡然宁静。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在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也许，真的该服老了！时值这个年纪总喜欢回忆，回忆童年的诸多轶事，回味儿时的顽劣不羁。记得俺们小时候，既没电视也没网络，只有自制的各种玩具，自创的各式游戏，还有那一股子的傻冒和调皮劲。少不更事的我们，玩的最多的就是一种“打仗”的游戏，而所拥有的武器就是土坷垃。就源于这种富含刺激性的预习，可怜娘做的新棉袄，被我糟蹋的面目全非。

那时，为了和小伙伴们在大战中赢得胜利，为此就会想方设法多多储备好“武器”，该放的地方都已放满了，我灵机一动，毫不犹豫地“刺啦啦”一声，扯开了娘带着一天的疲惫夜晚挑灯熬夜为我精心缝制的新棉袄，并在夹层里装满了土坷垃……就这样疯玩着，每到月上三竿时，才意犹未尽悻悻地跑回家中，殊不知等待我的是娘那满眼的怒气，还有揪着耳朵时火辣辣的疼痛，唯有在一声声“我记住了”的誓言中娘才肯罢休。如今细细回味年少的自己确实很可爱，简直顽劣到极点。

推开岁月的窗，一幕幕往事如潮涌动。在那道远逝的风景里，关于大运河畔爬瓜的情景更是令我记忆如新，懵懂无忌的我们，为了品尝一顿美味，几个小伙伴不谋而合，经过观察商量后，三五个毛小子便各司其责、分头行动，先派出专人引诱看瓜老爷爷的注意力，然后采取声东击西的方法，一次偷窃成功。当大家沾沾自喜满心欢喜地带着“战利品”回家时，我换来的却是娘那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如今想来，却是够淘气。还有那令我终生难忘的压轿，当时于我而言，可真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啊！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六岁，同村的表哥十六岁。何谓压轿，其实就是选择一个童男子坐着空轿和迎亲的队伍去迎接新娘。据说选择压轿的男孩也有个标准，主要是精明不“眼生”，还要长相俊美好看，最起码不能太丑，于是，在我们村众多的男孩中，我荣幸地被选为压轿之人。记得那天早晨四点钟，我就被从热呼呼的被窝里拉出来了，睡眼朦胧的我，任凭大人们摆弄着，只见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给我穿上新衣服，待一番梳洗打扮之后，便把我塞进轿子里。当我坐在轿子里随着人们走路时的节奏上下摇动，享受着十五里地的悠哉悠哉的旅途颠簸，心里简直舒服极了！

现在想来，当时的情景仿佛就是御驾出征，前呼后拥，似乎正有那种“奉旨出朝，地动山摇，逢山开路，欲水造桥”的余味。当周围的人看到我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时，都纷纷夸赞我“不怵头”、“不眼生”……如今想起来，我当时还确实神气了一番。因为预先有人嘱咐过我，待到达目的地之后，不要轻易下轿，所以我坐在轿内专等接亲的人发红包，若是红包不多就绝不下轿。最后，发了七八个红包总算才把我拉下轿子。每每回想起压轿的这次经历时，不觉间总会哑然失笑，可惜，时光一去不回头啊！

我从顽皮的童年走来，心灵之窗上折射着故乡的印痕，还有故乡那一米阳光的温暖。故乡的大运河啊，多像一张安静的床，让我枕着运河的波涛，细叙着童年的回味。在我的记忆里，令我感情笃深的还是大运河，她的汩汩清流早已融入到我的血脉之中。因为，我从小就生长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生长在这昼夜奔腾不息的运河岸边，大运河，承载了我太多的童年记忆，那份深切的怀念早已折入骨髓。如今，虽然大运河已被岁月截断了汩汩清流，不再激情涌动，可巍峨的河堤、宽阔的河床依然不减当年的风采，见证着大运河不朽的历史。

遥想当年，每当春意盎然的时节，运河两岸万顷良田里一片葱茏，那如毡的麦田，茁壮的麦苗节节拔高。到了春夏之交，金黄的麦浪随着阵阵和风翻涌起舞，吟唱着丰收的歌谣。人们脸上挂着喜悦，挥舞银镰，奋战田畴，一副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如今，当我在此驻足于这片丰实的土地的时候，记忆中的那番景象已荡然无存，怅然若失的心境令我思绪翩翩，只能在回味中寻找旧日的痕迹。在我的眼眸中，运河大堤，织成了一道永远美丽的风景，镌刻在我的记忆深处，永远清新，永远灵秀，永远俊美，永远丰韵。这份静美，一如当年那哗哗轻吟的水声，水湄流银于月下，水光四溢于子夜，把美丽定格成一幅缱绻的风景，叙说着大运河畔绵延亘古的故事。朝花夕拾，难掩我童真烂漫的醇厚，逝水东流，难卸我少年顽皮的无邪，在运河坚固的河提上，仿佛还清晰地印着我童年少年时深深浅浅的足迹。

我采撷青葱岁月的流火，用一蓬和煦的阳光，温暖记忆中的老房子，枞树梯子，搭上院中宛若擎天盖般的大枣树，摘取甜蜜的果子，享受果实的甜润，无忧无虑地和星星月亮对话，和秋虫呢喃。夏夜，坐在枣树下，躺在奶奶的臂弯里，聆听奶奶唱着低婉的歌谣，叙说那过去的事情。院中的大枣树啊！你是我童年的摇篮，你是我少年的温床，你是我记忆中难以泯灭的希望之源，多少次，调皮的我轻如猿猴，几下纵越攀爬，就这样倚在你高大的树干上，头枕树干，遥望苍穹，编织童年的梦幻，展望少年的希冀，描摹青春的梦想，你是我成长的见证，你是我永远的眷念……

和着无涯的想象，许多陈年轶事被那个时代的浪潮慢慢吞噬，苦涩而又艰辛的三年自然灾害，在我小小的心灵上烙下了无法抹平的印痕。那时，几近疯狂的人们，打着红色的旗号，破四旧，立新规，狠抓阶级斗争，对待任何事情动辄上纲上线，把对人民有杰出贡献的功臣们横扫出门，并冠以“牛鬼蛇神”的头衔，进行肆意凌辱，精神压迫。我的父亲原是国家干部，为了响应政府号召支援农村建设而携家带口到农村安家落户，没曾想在那场史无前例的政治浪潮中也未能幸免地受到冲击。无奈中，父亲不堪遭受凌辱，继而离家出走，可怜了我们母子，处处受人歧视，时时遭受不平等的待遇，那时的生活真的好难好难啊！由于生产力低下，经济落后，再加之荒芜了生产，生活清贫，食不果腹。就在我读书的时候，又恰逢轰轰烈烈的***拉开序幕，读书无用，抓走白专道路典型，教师被封为“臭老九”……政治漩涡一个接着一个地迎面扑来，让人措不及防，无所适从。那段难忘的蹉跎岁月，烙在内心见血痕，沉淀记忆难忘却。

苍茫人生，锦瑟易逝难以复加，青涩的青年更是让人难以参悟漫漫红尘。人类社会前进的车轮，碾过一个个险峻，超越了恒定的时速，无论是崩溃还是繁荣，都充满变数和悬念。辗转岁月，细数人生，轻捻红红绿绿的璀璨，惊醒一场斑斓的梦。三千烟雨三千念，只为赴约一场绝世盛宴，苍凉的白雪，覆盖了一场花开的绚烂，演绎成一段亘古绝唱。煮字为念，品一壶缠绵琼浆，墨守兰亭，轻倚在斑斓的心桥上，品一段绵绵的思念，就像茶香沉醉，半盏暖心。牵一份痴痴的爱恋，如同蝶恋花缠，双栖双飞。书一笺柔柔的心语，犹如清泉洗心，琴瑟共鸣。眷一抹淡淡的相伴，静静留下清欢，光照流年。雨飘摇，听花落轻吟，丝丝绵绵，我想此刻月下的你，也能像我一样，遥望月光传递思念，让每一滴温暖，莹莹一叶，斜影一枝，入了眼帘，应了心情，将点滴的爱深藏于在时光里，将深深的情点缀在岁月中，写一首不离不弃的相依，书一段高山流水的相知。

这些，那些，心念悠然翩跹，晕染了一幕童话的芳菲，在记忆里纵横交错。那些不远不近的守望，纠缠，温馨流年，墨香岁月。无瑕的美丽，在人约黄昏后慢慢回味，那些暖，一直都永远铭刻于心。“桃花依旧笑春风”、“梨花飞雪无限白”……必将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定会怡然心境。我也曾幻想着夕阳下枫桥边的夜渡，寒山寺钟声依然长鸣不衰。凝眸美景，我也曾游离在梦境和飘渺之间，我也记得李清照的一句词：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我也晓得人生凡夫俗子，难逃尘世纠缠，红尘劫难。男人都想有宽敞明亮豪华的房子，有权有势有财的位子，数也数不完的票子，舒适安全快捷的车子，顺雨顺风又顺水，天时地利且人和，都想少出多进劳苦少，都想事少身轻薪金高，都想思念的人儿在身旁……可世事难遂人愿，每当独处静谧的一隅时，心底深处总会隐隐作痛，或为生活，或为事业，或为爱情……谁能与时代并肩？谁又能与命运抗衡？人到苍孙一瞬，也许，面对一切已是泰然自若、宠辱不惊，一切都已那么淡然，那么安然。

老牛奋进弗策鞭，而今，退居二线的我应朋友之约，商海恋战。所幸老娘康健，子孙孝贤，就算已为苍孙照样奋起扬鞭。当暮色四合，一灯如豆，一书如帆，一份遒劲雄浑的义气，艺术化了我灵魂与生命轩举的意气，此情此景，将我深深感染。虽则悲欢离合的真情还会轻易将我俘虏，但一份纷纷扬扬的享受必将覆盖我的第二个层面。在无数个昨天，今天和明天中，今天终究成为昨天，明天成为今天，在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弯道上交替演绎着生命的咏叹与交响。生命的尽头不是青烟，是必须拥有无穷的力量和不屈的信念，尽管我没有破釜沉舟的豪情霸气，但军人的骨子里依旧执着着自强不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就算苍孙又如何？

或许，我此篇文章的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霸气豪情却又追求无欲坦然，可是哪个人的人生不是矛盾的组合？不是不完美的存在？哪个人不是同时拥有两个自我？切记：一生尽力了，何须结果如何？一生奋斗了，又何须收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