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散文—落叶不是无情物

我不知道秋天是什么时候到来的。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刚刚才度过和煦温暖、百花斗艳的春季，正在绿意盎然、炎炎夏日的林荫道上漫步。可不经意间，双膝又开始隐隐作疼，鼻子也在不时地流涕；再仰首眺望，原本翠绿的山野怎么竟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而那些与人类亲密无间的杨树、槐树和柳树，仿佛瞬间也来了个华丽转身，绿茵浓密的树冠变得金黄稀疏，叶子正一片一片从枝头飘落而下。我这才意识到秋天到了。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变得异常复杂。是惊叹？是惆怅？是哀怨？是怜悯？还是什么？总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按理秋天是成熟的季节，更是收获的季节，春耕、夏耘不正是为了秋收吗？这应当是高兴的时候啊，可我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我痴痴地立在秋风中，仰望着树的金黄华盖。仿佛所有的树，相互簇拥着，纷纷向我涌来。置身于这满眼金黄的大千世界，犹入仙境一般。梦幻中，我就想那树叶、那树冠是如何由翠绿蜕变为金黄的。噢，对了！它必定像凤凰涅槃一样，经历了十分痛苦煎熬的过程。现在，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毫不犹豫地从母体树的枝头坠落，勇敢地扑向大地，开始了新一轮的浴火重生。
 
我怜惜地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仔细地查看着。这是一片杨树叶子，丰腴饱满，茎脉清晰，通体金黄，熠熠生辉。由此我想到，它当初一定是凭借着春天的徐徐暖风和阳光雨露，在母亲树的身上孕育而生，继而在枝头间吐出嫩芽，直至后来逐渐生长成翠绿的叶片，汇入到树冠的绿色世界里，给母亲树，给这大千世界，给人类，带来无限的生机和绿意。在度过一个个煦煦春天，熬过一个个炎炎夏日，便奋不顾身地走进了秋天。它分明知道，愈往后走，离枯黄、衰落和死亡的时间愈来愈近。可它并不悲伤，也不彷徨，而是勇敢地迎着秋风寒霜，向冬天报到！因为它懂得，它更明白，作为落叶的它，或将成为“落叶归根”的产物，在不久的未来会化为腐质，将继续发挥着它的应有作用，滋养母亲树抵御寒冬的袭击，待来年春回大地时，又换来母亲树的一头绿；或被人们视为冬日牲畜最好的饲草，精心地收储起来，最终牺牲了自己，却换来了牛肥羊壮；或被那些生活拮据的乡下人当作柴火，清扫回家，入了灶膛，换来满窑温暖；或被那凛冽的寒风吹到路旁，吹到街上，吹到河流，吹到荒山野岭，吹到田间地头，吹到一切可能吹到的地方，最终会被风撕碎，被水腐化，被黄沙掩埋，回归了自然，又去孕育新一轮的生命。
 
我继续在街头人行道上来回踱步，思绪更加纷乱。我禁不住想，叶片是树的衣裳。树一旦失去了叶子，就像人失去了衣服，活脱脱成了裸体，变得十分丑陋、羞涩，进而便失去了心性乃至生命。随着树叶一片一片地凋落，树冠就像老人的头发，变得越来越稀疏，原本体态丰腴的树也将变得愈来愈瘦小，直至有一天，树冠上的所有叶子全部掉落，树就变得赤条条的了，通体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将经受寒冬的考验，任凭风抽霜杀，只能泰然面对，奋力抗争！这一刻，我看到了树的坚强和伟大，同时也想到了树叶的重要和珍贵。是啊，树的伟岸挺拔，树的绿意盎然，树的婆娑絮语，树的遮天蔽日，全凭了枝头上的万千绿叶。只有树叶才使得棵棵树木和森林焕发出勃勃生机，显得那么漂亮和美丽，给这世界、给人类带来绿色和希望。如果失去了叶子，树不仅失去了漂亮和美丽，而且将失去了生机甚至生命。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蓦地，我又想起了清代龚自珍的这首著名的诗句来。不过此时的我要说：“落叶不是无情物，化作泥土更护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