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我们上大学的时候

往事如烟，既模糊又清晰。三十年前的大学生活，仿佛就在昨天，可又是那么遥远，情节不清，有时还发生变异、添附。如笔下有误，敬请原谅；如有不要，可告知，我改。
 
他从田间走来，裤腿上还沾满泥土;他从工厂走来，满身还尽是油味；他从军营走来，步履迈得是那么矫健；她刚从讲台上走下，袖筒上粉笔灰还未掸掉；有的一脸稚气，有的脸上写满沧桑。这是一只奇特的队伍，共和国的教育史上不会再有，年龄相差悬殊，经历各不相同，但他们目的一致，就是对知识的渴望，让他们走到一起，他们举起一个旗帜：七九二，永远的七九二。
 
学习
 
清晨，校外的小路上，传来背诵英语单词的读书声；夜晚，阅览室里，寂静的只能听见擦擦的翻书声；教室里，一帮人争论的面红耳赤，互不相让；宿舍里，熄灯后，争论声还不能歇息，引起对面宿舍的抗议。张力在抄书，周建在做读书卡片，顾德镳在整理课堂笔记，蔡宁早早去阅览室里用坐垫占座位，.................。这是一群知识饥渴的人们，他们从知识的沙漠走来，他们发现了绿洲和泉水，围在一起汩汩地畅饮。我发誓要把图书馆里能借到的世界名著看遍，至今养成了我看书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的毛病。记得时春明同学给我说过，大学不在于你看了多少书，而在于你养成看书的习惯和学习的方法，可惜我没有深刻理解他的话。我们从“文革”中走来，那是一场文化浩劫，书籍不是当作封资修给烧了，就是当作大毒草封了，小孩玩的三角就是四书五经。我记得我把家里有字的东西都看完了，向地下工作者一样，传看着《野火春风斗古城》、《青春之歌》......，所以到了大学，看见了那么多书，就有点饥不择食和贪恋的毛病。
 
运动
 
天还未明，起床号就响了，楼梯咚咚地响起了脚步声，操场上黑压压的挤满了人。以班为单位跑步，然后才是各自锻炼。这是我对刚到学校的最初记忆，不知对不？下午四点一过，操场上就到开始有人。跑步的，踢足球的，打排球篮球的，生龙活虎，几乎每人都能找到自己合适的运动项目。最激动人心的还是我们班和外班的排球赛，助威的声浪彼此起伏，失球的叹息，赢球的欢呼，每一个人的心都连到一起。好像我们班的足球不如三班吧，我们宿舍就有两人负伤在球场：当球场上小霸王的大板牙嵌入我的头皮后，我们的关系就上升为血肉关系；当李建华的脚踝骨折、脚尖改变方向就宣布了二班足球折戟沙场，但也因祸得福获得了大家的关心和口福。“麻杆腿”丛松平长跑的冲线、李茂荣平衡木上的腾空、徐立排球场上的飞跃救球、倪建军冬天水房的冷水浴、张力还在骄阳下为不能达标百米而一次次冲刺、马建川提个围棋兠寻找对手、王建平和王铁生还在为悔棋争吵不休、李娟投出铁球的瞬间都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是我的信念，冬天天不明我就起来往长安韦曲长跑，跑的我上气不接下气，大脑缺氧，但我的失眠问题有所缓解。
 
情殇
 
不知怎么就在电脑上敲出‘情殇’两个字，是冥冥中神灵的启示吗？我迷茫。爱情是什么？那个开始我以为有了答案的问题，后来又变成不解的难题。
 
那火热的爱情怎么就经不住时间的考验变成冰冷的情殇。曾记否？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曾记否？你们高低相携是西北政法的一道风景线，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曾记否？你被外班的狼叼走，我们班男生是多么的自卑和羞愧。曾记否？你们课后相遇的路上，爱情的雷电将你们击中而失态引起同学的围观。曾记否？你发誓要和她走到天涯海角。难道爱情不可言不可求吗？虽然，我们知道爱情的花儿迟早要凋谢，我们还是要追求。没有被爱情折磨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哪个男子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们虽然没有像你们那样轰轰烈烈的爱过，但我们也相思过，也为你、为她而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过，也远远地、装作若无其事地跟过她回宿舍，也近近地、忐忑不安地在她旁边看过书。我们农村孩子许多人都当过‘陈世美’，人们谴责我们，可是我们也有追求爱情的自由，我们有几个人的婚约是自主而不是父母包办的，就拿我来说媳妇是家里十三四岁就定下了，上大学之前还没见过面，难道我还不能解除这样的婚约吗？爱情的花儿开了也死了，没开的也死了，这就是情殇，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文艺
 
学校的广播里一遍又一遍播送着我的小说。有人记得名字是《笼中的金丝鸟》，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内容大概属于伤痕文学一类，文笔有点赵树理的乡土味道。虽然初稿是我写的，但那时大家集体合作的结晶，其中有李迁西、周健、王建平、王铁生等人的功劳。那是法律系举办的一次十月征文评的奖，我记得同时获奖的还有崔峰的诗、傅红的画。当作家是那个时代许多青年的梦。那个时候能考上大学的人，大部分人都是爱看书的人，他们走出了文革愚昧 ，变得爱思考，伤痕文学在他们心中掀起一阵阵波澜。我喜欢路遥，他写的人物都是我熟悉的，有着我的影子。有一次路遥到陕西师范大学礼堂做《人生》的创作报告，我和钟卫罡去听的，大厅里飘散着凤凰香烟浓浓的香味，回来后我们探讨文学教育作用和写法，我的收获很大，也自从那次以后，开始染上了吸烟的毛病。自此，我也进入了胡花乱写的 创作冲动期，写了好几大本。毕业时，大部分同学都想我将来会成为一位作家，毕业留言都是这一类的鼓励话，记得赵学志让我在写他时手下留情，不要把他刻画的太坏。老赵的琴声悠扬绵长，振清的二胡如泣如诉，老金的笛子欢快而情长、茂荣的歌声嘹亮清澈，李娟，钟卫的朗诵充满激情，周健的口琴也吹得有板有眼。那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群体，我们不仅有文学青年，也有艺术人才。
 
演讲
 
礼堂爆满了，走道上，四周的门洞里都挤满了人。时春明在未安排的情况下冲上了讲台，大谈性解放。这敏感到话题，引来了大群的听众，把演讲会推向了高潮，也给校团委来了个措手不及，有点恐慌。事后学校极为重视，为了消除所谓影响，组织专家教授合和时春明同学辩论，进行帮助，好像效果不佳，因为我到最后也不知道谁对谁错，错在哪里。不过时春明同学实实在在的火了一把。我这个不会说普通话的人也登上了舞台，好像讲的是背着妹妹坐车让座的事，好像是学雷锋的内容，记不清了。不过大家是把我的醋溜普通话和我妹妹记住了，因为毕业后好多年有同学还说起这事。不过演讲最成功的好像是我父亲，在班党支部、团支部的安排下，他给大家讲了农村土地承包改革后变化情况，有改革前后对比，有思想有内容，语言朴实，大家爱听，效果不错。
 
爱国
 
当郎平的铁拳砸下最后一拳，我们女排战胜了苏联，取得了第三届世界杯，政法学院沸腾了，暖瓶摔了，脸盆底敲掉了，厕所的门被卸下，拿到操场烧了，失去理智的学生还嫌不够，冲出学校到外院和师大串联。我看到外院宿舍楼里抛出了点燃的扫把和布条，人越来越多，像一股铁流掉头向北，向小寨流去。随着音院学生的号音和演讲，人们情绪在不断的升温，不知谁提出要火烧钟楼，这些理智已降为零的学生喊着口号冲向南门。要出事了，警察终于在草场坡拦住了。从此我知道了学生运动的力量，那时“铁流”，它能清除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也能毁灭自己。那一晚，我们兴奋的睡不着，七九二的宿舍吵得最厉很。八九年，我们还有同学重蹈覆辙，其实如果没有那一腔报国的热血，谁去干那事，只要不过头，还是好的。我们不是还有时春明、王成勇、王晋兰、田野上书总理要求加强军事力量建设，建立“中华帝国”吗。热血、梦想属于青年，属于爱国的年轻人。
 
蜕变
 
蜕变的结果是美好的，但蜕变的过程却是是痛苦的。每一个农村出来的大学生，都有一个这样的经历。自卑、敏感、害羞是他们的特点，一句不经意的话可能就伤害了他们脆弱的自尊心。但这是必须的，因为愚昧必须向文明低头，落后必须走向进步。我喜欢《人生》，就是喜欢高家林和高巧珍，他们身上有我的影子。第一次去洗澡，看到那么多长枪短炮，把我吓回宿舍。我搞了一大盆水在宿舍擦身子，结果水跑了一房子，同学们的鞋都让我搞湿了，正想怎么给大家交代，门咚咚的被砸响 了，原来水流到底下住着的女同学宿舍了，老顾第一次狠狠的收拾了我一顿。我这人语言能力太差，普通话说不好，就是那种陕西醋溜普通话，引来同学们的笑话，我到自尊心收到了深深伤害。我为了使自己像个城里人，我第二学年暑假给学校拉土垫了一个多月的操场，挣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块手表，一个咖啡色马桶背包，还做了一件可绯色衬衣。我的黄大衣和周健的黄大衣比起来太土了，所以，我爱穿周健的黄大衣，洋气。李娟看出来了，毕业留言：我们愿意看到原来的你，请你永远保持你纯真的本色。许多年初同学比我强，我没有华丽转身，至今土话满嘴，农村、农民习气不改。
 
分别
 
其实第一次分配方案，我是满意的，我给马晓玲说了，我愿意到银川去，自治区工商局挺好。可是，第一次方案被推翻了，先是分到中南政法，后是延安，一次次变来变去，惹恼了我。我的劣根性暴露出来了，闹：先是坐在王德增家案上不让做饭，又冲进学校会议室搅乱了分配会议；学校闹不过瘾，又闹到了高教委，轰跑了校领导的司机，当校长出来找不见司机时，我们欢呼雀跃。我们还去过省委、省政府，不过门都没进去。闹来闹去，从银川闹到了铜川，铜不如银啊，在我痛苦时，周健伸出了收安慰我，去草滩他家住了好像一星期，那里有荷花，还有爱好文学的周小妹，足疗我心。那是一个下午，郭振清送我上了开往铜川的火车。他在站台上挥手告别影子一直留在我心里。这一晃三十年过去了，还如昨天。
 
本想对七九二做一整体素描，然后浅刻在石头上。看来还是失败了，原因有二：一是没掌握那么多材料。看了同学们写的，有些，我还没听过。看来整体素描，还需牢固那样的人，肯定全面而权威；二是久未提笔，生涩。你想，菜不好，厨艺又不精，炒出来，能好吃吗。但也只能如此了，精力不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