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明

烟花的爆鸣还在耳畔回响，耀眼的余光便立刻溶解在了冰冷的夜空中，随风而去。透过窗户，依稀可以听见零星的爆竹声，只不过今年的节日略显冷清，夜幕下的寥寥烟火，无非是深邃湖面的几滴落珠，转瞬即逝。

已经有好几个夜晚没有星光了，而这东北风，也似乎在去年入冬以来就从未停歇，只不过我大概是现在才真正感受到了寒意吧。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摇摆不定的树影，下意识地裹了裹身上的大衣，毕竟和这片繁茂的树林相比，我实在是太弱不禁风了。同样脆弱的还有几幅窗花，张贴未久边角便已破损，仅凭着最后一丝倔强，在风中摇摇欲坠。

不知不觉，呼出的气体渐渐扩散在玻璃上，遮碍了视线，也屏蔽了我对节日最后的奢望。夜色朦胧，最后几簇花火绽放在天际，像是盛会的压轴，伴着几阵清脆的声响，璀璨绚丽，亦将凋零。只可惜，窗上早已是水雾模糊，几缕斑驳，如水彩溅落，转瞬即逝间，我错过了最美的谢幕。

打开灯，映入眼帘，是一个古怪变形的影子，我抹去了多余的水汽，然后看见自己的半张脸尾随着手掌划过的痕迹浮现在玻璃上。四目相对，想说些什么，看着镜像也蠕动了嘴唇，我终究还是沉默了。身后的墙壁也出现在视线里，和窗外搅动的树枝交织在一起，像极了银幕中的剧作，跌宕起伏。我踮起脚，想再凑近些，只是除了一双相同的眼睛之外，别无他见。透过镜像上的双眸，我窥探了整个深邃的夜空，只可惜夜空之下，再也找不到明亮的双眸。

在屋子里待久了，总归是要出去走走的，踱步院落，且听风吟。街灯渐渐把自己的影子拉扯到墙脚，像楔子一样安插在间隙中，然而我并不打算停留于此，转身离开，纤长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庭院里种了些许树，和我相比，它们才是剧中的主角：四棵菠萝蜜，三株马尾松，两竿高大的赤桉以及独木成林的大叶榕。从地上拾起一根枝条，小心翼翼地插进土壤，我想，如果有幸能穿越动荡的四季，曾经期盼的葱蔚洇润也一定能够一览无余。

风声依旧，回到走廊，不经意间瞥见檐下的燕窝，虽然已是鸟去巢空，但我坚信只要故土安在，待春意盎然，终是衔泥而归。其实我不以为意，因为期待似乎早已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忙碌时期待着小憩，在离别时期待着重逢，在狂风骤雨下期待着风平浪静，在寒风凛冽中期待着春暖花开……对我而言，似乎酝酿的时间愈久，扑面而来的香醇就愈发强烈，比之于心之所向，似水流年真的微不足道。

繁花艳丽，终或飘零，但对于破土而出的种子而言，这或许就是最热切的期盼了吧。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心底的声音竟是如此的炽烈而渴望。

阵风掠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没想到还是错估了这里的天气。果然，最寒冷彻骨的时节不是残冬，而是早春;就像最黑暗的时刻不是夜半更深，而是月落参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