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记忆

周末下班，天色未黑，我从城里匆匆赶回农村老家看望父母，踏进院子，蓦然看见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外婆么？她正站在水池边摘菜，依然满头银发，依然慈祥的神态。

　　好长好长时间没见外婆了，我高兴地大声招呼“外婆，您什么时候来的？”外婆却不理我，我正奇怪，母亲从屋出来，问我：“你刚才叫谁？”我说：“外婆啊！”母亲说：“你咋忘了！你是不是想你外婆了，她离开我们都快十年了啊！”我刹那间惊呆了，不可能啊，外婆不是一直好好的，那不是——我给母亲指向池边，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婆不见了！外婆真的已不在了么？我见到的是外婆是幻觉么？我仿佛记起过去的事，一种巨大的悲怆和失落感直冲我脑门，泪水模糊了眼睛，忘记了男儿有泪不轻弹，禁不住哭出声来……

　　“醒醒，醒醒，你怎么哭起来了？”我感到有人急促地摇着我，睁开眼睛，床头台灯桔黄色光笼罩中，妻看着满脸泪水的我，一脸的惊诧与担心。“我做梦了，回到了老家，见到了外婆！”我记忆方醒，喃喃着。

一

　　怀念一个故去的人，也许只有在梦中能最真切的见到她。虽然外婆去世至今已十年了，但她留给我的记忆不仅没有一丝淡忘，反而在岁月的洗礼中愈加清晰。

　　从我幼时记事起，外婆是我和姐姐、弟弟三人心中最疼爱我们的长辈。每次，只要说去外婆家，我们便争先恐后抢着要去。母亲总开心地说：“都去都去，你外婆只怕你们少了哪一个！”那时，农村极其贫穷落后，外婆家和几家邻居共同居住一个大院，虽然拥挤但彼此相处得十分融洽。外婆的辈分在家族中最高，要长过同岁的数辈，又为人宽厚。我们每次快要到外婆家门时，总有邻居亲热地大声招呼：“活先人，女儿家回来了，赶快烧喝的！”外婆满面笑容地从屋里迎出来，拉着我们的小手问寒问暖，从箱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各种糖果食品，又钻进厨房忙活，不一会就端出三碗清亮清亮荷包蛋。看着我们一个个吃的香喷喷的小馋猫样，外婆开心地极了，神情格外的慈祥。幼时的我傻傻的，记得有次我疑问母亲为什么外婆家总有那么多吃的，而我们自己家为什么没有？母亲笑了：“傻孩子，那是你外婆喜欢你们啊，她平时自己舍不得吃，而为我们攒下的！”

　　到别处走亲戚，不到天黑，我和弟弟总闹着要回家。而到外婆家，我们则赖着多呆一天是一天，我和弟弟每次都要抢着和外婆睡一起。被子为外婆用粗布亲手缝制，被里是用米汤糨冼过的，而且太阳晒过的味道很足，冬天盖在身上暖洪洪的，那种舒服劲让我很快甜甜地进入梦乡。等到我们第二天香香地醒来，外婆和母亲早已将院落洒扫得干干净净，并在厨房蒸好馍，煮好稀饭，喊我们快起来吃饭。

　　又被外婆的疼爱包围了一天的我们终于到了要回家的时候，外婆恋恋不舍地送我们，总忘不了要叮嘱轻声母亲一句：“平时再累再忙，也要让孩子吃饱穿暖上好学”。离开好远了，我们回头还看到外婆站在路口的清瘦的身影望着我们。长大后，我才真正明白在缺吃少穿的困难的七十年代，外婆每次叮嘱母亲的那句话语气轻分量却并不轻。

二

　　外婆对我们的疼爱不仅如此。在我上小学时，父亲远在山区乡镇机关工作，每周骑自行车回次一次就很不容易，母亲则坚强地一肩挑着大集体生产队的繁重农活，一肩挑着照顾我们姊弟三人的生活，常常眼睛一睁，忙到天黑。但外婆牵挂着我们，每隔月把时间，外婆就过来看我们，不声不响间将屋里屋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厨房里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可口的饭菜。我和弟弟喜出望外，放学窜着趟子往回家跑，就想多和外婆呆一会。可没到两三天，母亲就以“家里弟弟也需要你”为由劝外婆回去。有次回家见外婆走了，我和弟弟气得眼泪汪汪，赌气不吃饭。母亲抚摸着我和弟弟的头说：“孩子，做人不能光想自己，你外婆疼你们，你们也要为你外婆着想，你舅舅家里同样需要她帮忙啊！”

　　儿时的我印象中，外婆总是那样勤劳、宽柔、平和、热情，甚至没见她生过气黑过脸。受外婆影响，与父亲的暴躁脾气不一样，母亲从小教育我们都是和风细雨的方式，即使我们最淘气的时候，也从不动手打我们。有次母亲发愁地同外婆说起我们顽皮情况，外婆说：“小孩子嘛，好好给说，有点毛病让慢慢改么，谁家孩子十全十美，你们小时也一样！”

　　有一次，我问母亲：“妈，外婆脾气为啥那么好？”母亲说：“因为你外婆太善良了，她心里总装着别人，宁愿自己吃苦。”母亲告诉我，她和两个舅舅都都是解放前后出生的，那时外公身体不好，一年四季在街上摆个小摊基本上不顾家。全靠外婆一个在人生产队大集体挣工分养活。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刚上小学二年级品学兼优的母亲，看到外婆一天到晚累得浑身疼痛，还得到处托人带年幼的弟弟，赶急回家做饭，偷偷地大哭了一场，主动辍学回家帮外婆。外婆起初不同意，但看家里形势越来越困难，也只好伤心地答应了。校长不想失去母亲这样的好学生，三番五次上门来做工作，母亲抹着眼泪悄悄地向躲开了。为此，外婆内心深处一直觉得亏欠了母亲。有次，我从学校拿回“三好学生”奖状，外婆看到高兴地鼓励我“好好学”，接着又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妈在舅舅们中书念的最好，可惜那时……”，那一刻，我仿佛看见外婆眼里闪动的懊悔的泪花。后来，我问母亲：“你后悔么，怨外婆么？”母亲淡淡一笑，摇摇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不，你没历过那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曾饿死过人的年代，你外婆也没办法！”从母亲和外婆宽仁无私的胸怀和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中，我明白了人世界美好的品德为什么能世代相传的原因。我也由此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此生此世做一个有本事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孝敬长辈的人。

　　在母亲和外婆的影响下，我获得了勤奋上进的动力，无论在读书学习，还是以后在山区工作，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我都泰然处之，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步争取着优秀。

    从母亲和外婆宽仁无私的胸怀和对我们无微不至的关爱中，我明白了美好的品德为什么能世代相传的原因。我也由此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此生此世做一个有本事的人，一个善良的人，一个孝敬长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