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丛牵牛花

一句哲言说：“童年在哪里，故乡就在哪里，故乡在哪里，美好的记忆就在哪里。”

这话，说得不假。我的美好记忆，就在童年，在童年的故乡，在故乡的竹篱间，在竹篱间的那丛牵牛花。

童年时光，“童”的味道总会很浓。

走路，喜欢走不寻常的路，寻常的路也喜欢用不寻常的方式去走。在母亲面前，在大人们面前，他们走大路，我往往攀爬、穿行于大路的上边，或者下边，在我的眼里，一切是“路”的地方。一会儿上去，一会儿下来。纵然走了大路，也从来不走中间，时而左，时而右，时而前，时而后，用轻巧的脚步，踮着走，跳着走，倒着走，想着法子玩着花样走。

童年时候的想法，自然也与大人们相去甚远。

牵牛花开，从夏季就开始了。院墙处，矮垣上，竹篱间，村寨里到处都是，色彩艳丽，状如喇叭，形似锁呐。在小孩子眼里，只因形状，牵牛花就成为了我们手中快乐的玩物。

四个男孩子，八只手交叉握着，平放胯部，做成一只四抬大轿，一个女孩子头顶红色手帕，跨上手骑，就是新娘子，其余女孩子各扮送迎陪娘，男孩子每人顺手摘一两朵牵牛花，对着嘴，当作婚嫁的锁呐，沿着田间小路，循着村弄小巷，热热闹闹走，依哩哇啦吹。走到我家，吹到你家，乐到他(她)家。朵朵牵牛花，在我们童年的河流里，变成了朵朵欢乐的浪花。

看到一树树地摘落，一地地的零落，那些美丽的牵牛花。大人们，不高兴了。有一次，玩到我二婶家里。二婶指着院子满满一竹篱的花说：“你们那么喜欢这种花啊。知道它为什么叫牵牛花吗?”

沉浸在欢乐中的我们，被一下子问懵了。

有人嘟囔着顺口一说：“牵牛花，牵牛花，就是用来牵牛的花呗。”

我是这一群中最大的，尽管不知道答案，也觉得这回答太过牵强。这么柔美的花，这么柔弱的藤，怎么“牵牛”啊?

果然，二婶又发话了：“那，牛郎织女，七夕，鹊桥相会的故事，你们听说过吗?”他们年纪还小，哪里听过。我听老师给我们讲过。

二婶说：“农历七月初七，也就是七夕这天晚上，牛郎和织女要在天上相会了。但隔着银河，无法相见。所以，那一天，天下所有的喜鹊都会飞到天宫的银河边，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搭成一座相聚的桥。这座桥，叫鹊桥。”

“这是民间传说。其实，帮助他们的不仅是喜鹊。”

二婶指着墙角另一种状如绯红的火柴头的花说：“烟子花，在吃早饭，吃晚饭的时候开，其它时间关闲了，谢了。烟子花也在帮助牛郎呢。每天都用花开的方式提醒牛郎，吃早饭了，吃晚饭了，又过了一天了。牛郎啊，你要努力噢，不要忘记鹊桥相会的时间噢。”

“牵牛花，也在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前前后后的时段开。这是有关联的。牛郎化作的星叫牵牛星，所以这花就叫牵牛花。另外，你们看，这牵牛花，一朵一朵的，是不是像一口口倒着放的金属大钟，又像一只只迎亲的锁呐，朵朵口儿朝上，口口嘴儿朝天哪?这是牛郎请来帮他迎娶织女的乐队啊!在鹊桥相会时，只要王母娘娘一松口，牵牛花就得吹吹打打，热热闹闹地去忙迎亲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的心不由一颤。

如果牛郎和织女不能成婚，牵牛花不就得年复一年，永远地盛开下去?”

我第一次认真地注意起牵牛花来。花朵呈倒扣的钟形，也像极开口朝上的锁呐，线条柔美，色彩艳丽。深红的，粉红的，宝蓝的，雪白的，每种色泽，从花托处开始向喇叭口和边沿，进行颜色的渐变，深浅不一，浓淡相宜，总是把自己装扮得如出水之芙蓉，带露之梨花。好像为迎亲，提前准备了一年时间，精心打扮了三五个月一样。翠绿而纫性十足的藤蔓，顺着竹篱使劲地向上攀爬，朵朵花盏，如一只只彩色的耳蜗，努力朝向天空，可劲地张开着，像在极力地收集某种召唤的声音，又像静静地等待某人将要发出的信息。牵牛花，一般凌晨四五点钟就开花，到中午凋谢。若在阴凉天，也可能推迟凋谢。一晚守候，凌晨盛开，长时间等待。牵牛花为了使命，可谓“等到花儿都谢了”。

牵牛花凋谢时，只在枝丫间做极短暂的停留，或许，只为漫长的等待与守候作一次瞬时的调息。接着，就迅速脱落，归入尘土，为新的花朵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自己只在花托上留下小小的浅浅的生命印痕。

原来，牵牛花，花开，是一场美丽的等待，花落，是一场使命的交接。柔弱的牵牛花，竟然肩负着这么沉重而神圣的使命，美丽的牵牛花，竟然隐藏着这么凄婉而伟大的故事。

我不禁对竹篱间那丛牵牛花肃然起敬起来。

从此，每到牵牛花开时节，白天，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搬一张木凳，守护在二婶家竹篱笆前。看一朵朵柔弱而美丽的牵牛花，举着一只只迎亲的锁呐，美丽绽放，坦然凋谢。晚上，只要一有星星，我也会搬一张木凳，守候在二婶家院子里。等牛郎织女相会，聆听牛郎召唤迎亲乐队上天宫的声音。

母亲时常说我得了魔症，只有这丛牵牛花懂我的心。

现在回想，故乡的山山水水，童年的人人事事。如果，故乡、童年是一方幼年演练场的话，那么，我是那只贪玩、调皮的小猫，小路、竹篱、花草、玩伴以及当时的一切就是我眼里、脚下的那个线团，那只小小的皮球了。

故乡，那栏竹篱笆， 童年，那丛牵牛花啊，我生命的根源，我梦想发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