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舅子毛狗路

 时间春季的一个晚上

地点华蓥山下某农家

人物 九妹儿 农村中年妇女 （简称九）

八娃子 农村中年男子 九妹之夫 脚有点跛（简称八）

[幕启，农家堂屋布置，电视机才传出西游记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九从门口向外张望。

九（唱民谣）太阳落了坡，月亮过了河

背时娃儿还不转回屋。

（骂白）这个舅子毛狗路，落点雨又溜又滑又粑脚，哪辈子才有条伸抖路走哦！（转身对观众）嘿，猪肉涨了价，才好死我们农二嫂哦！三条猪就管四千五百块，外搭八只鸡，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今晚上怕睡不着磕睡？

八（上，川普朗诵）这里是华蓥山一条山村公路

这里是小平故乡连结世界的公路

它通向富裕 通向幸福……

【一扑叭拌在地，边拔起来边骂。

哎哟，这个舅子毛狗路！幸好老子本来就是个拜子，拜子搭扑叭——借势一倒。嘿，那几个城里来的妹儿，那膀子、腿子，活像我那个白毛猪儿刨了毛，油光水滑的，白嫩白嫩的，是比我那婆娘细嫩些。

[正美滋美味，被九揪住耳朵。

九（怒问）啥子比婆娘白嫩些？

八我是说我们屋头卖的猪儿那皮子细滑白嫩。

九（气愤）未必老娘比猪皮子还粗糙哇？钱，交上柜台！

八（递存折）拿去嘛。

九啷个才三千五啊，还有一千呐？

八（装蒜）差一千啦？未必遭别个借了哇？

九遭哪个舅子借了！

八（顿生灵感）对头对头，就是遭舅子借了。

九舅子借钱，有借无还。你啷个要借嘛？

八他是我丈母娘的幺女儿的哥儿，舅子当兄弟，你说是不是？

九这倒是。

八舅母子是各人的，是不是？（窃笑）

九是——不是，舅母子不是你的哈！走，立马去把钱追回来。

八见势不好，撒腿就跑。（被九捉住） 我打算借钱给大舅子，但是钱还没过手。婆娘，我还没向组织上汇报，啷个敢把钱借出去嘛。

九男人有钱就变坏。拿出来，放到我包儿里。

八（自我安慰）婆娘都是我的，揣到她包儿里的钱，还不搭到都是我的。

九（笑接钱，数后变脸） 还差二百五？我掰起指拇儿算了几遍，三条猪就管四千五，还有八只鸡管二百五，你这里一共才四千五。

八哎呀？我这二百五，用到哪里去了啦？

九你说那个妹儿像白毛猪儿刨了毛。是不是卖了鸡公，找了鸡婆？

八冤枉啊，我比窦娥还冤啰！现在警务工作下农村，街上那些野鸡呀——（仿歌曲《爱情鸟》唱）我的那个爱情鸟都飞走了。

九想当初，我不是看到你娃儿长得有点伸抖，哪个会睁起眼睛跳岩，嫁到山旯旯来！你还哄到我说，你们这里跨出大门口就是水泥路。结果我高高兴兴穿起高跟鞋来，一脚踩到稀泥羹里头，陷进去好深!你骗子！

八我是实话实说——你鞋子也遭泥巴陷了，脚也遭水打湿完了，还不算水、泥路哇？

九（气）这样的水泥路哇？

八（笑）那回没把你人留住，倒是把你一只高跟鞋留住了。

九十几年了还是一条毛狗路！连卖条猪杀猪匠都要打二百钱的黑。

八（猛然醒悟）对呀——杀猪匠说不通公路，只好请人抬，他就打了我二百五的黑。

九 这还说得过。还有个问题没交待，那白漂白漂的城里妹儿是咋回事？

八嘻嘻，婆娘吃我的干醋。那是县川剧团今晚上三下乡演出农村公路大会战专场，那些跳舞的妹儿才乖哦。

九乖？你在这里想起病，别个还晓不得信。

八打个眼睛牙祭，悄悄咪咪想一下，又没得实际行动。（转正经）婆娘，当初为了讨到你，岩我都敢跳。

九那是你生怕我飞了，连庚宵夜跑到乡政府扯结婚证。那个办事员梦里梦冲的把结婚证填成了屠宰证。拿回来一念，笑死个先人板板：“肥猪两条，自愿出槽；通过审查，准予宰杀！”

八气得老子又跑下山去改，搭到岩脚下去了，绊成了拜子。（气，跺脚，被石钉痛跳）就是这个舅子毛狗路，天晴一把刀，落雨一包糟，没得公路吃了好多亏哦。

九没得公路确实吃亏。那你瞒一千块钱打算做啥子？

八（自豪地）捐款修路。

九前几天说捐款修路，你还跳起八丈高都嘛？

八那是啥，城里人走那门宽的路，没喊他们各人出钱。农民这点小钱来得好艰难罗，不像城里人用钱那门舍得，为农村大学生和留守儿童捐款，恩吞（犹豫）都不打一个。

九那你今天啷个又愿意捐钱了哇？

八还不是看了节目一时激动，好勾引人哦。

九孔雀开屏，自作多情！默到跳舞的妹儿当真在勾引你呀？哪叫引导。

八婆娘，我来引导你，诗朗诵节目：（川普）

贫穷的山乡要发生巨变

全县总动员，打响了农村公路大会战

闭塞落后的华蓥山 将要开发成旅游资源

我两口子原来只晓得包谷喂猪、等鸡下蛋

现在而今眼目前 马上就要到公路上找大钱。

九啥子打油诗哟，这还是演员说的呀？

八（笑）后头几句是我各人编起歌儿来唱的。婆娘，恁个多钱打算咋个铺派？村上都实行管理民主、财务公开了。

九看不出来你娃儿还晓得句把句新农村建设方针得？

八才晓得句把句呀？（得意地川普）党中央、国务院提出新农村建设目标是——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

九这下别个不得说我男人是个光发牢骚的怪物了。

八看节目才学到的。婆娘你莫想打岔哟，钱啷个安排？

九听到起——（边舞边唱）

千载难逢好机会 新农村建设搞得对

合作医疗保安康 娃儿读书免学费

八唱 取消皇粮和国税 不乱摊派乱收费

农副产品提了价 种田也能得实惠

二合唱 和谐社会奔小康 农民越活越有味

九 （白）依说我打算拿一千块钱去修路，剩到的给你买摩托，等路一通，就把山里的土鸡呀药材呀收到城里去卖，把钱找回来，二天再买个东风车。

八 再找了钱又做啥子？

九 我两口子也去修条高速路好收费哟。

八 找那门多钱哪门用？

九 也去帮别个修路嘛。

八前天开会说捐款修路，你还吵麻了，今天啷个屁股坐在磨儿上——想转了呀？

九你看了公路演出，木脑壳都急转弯了。我今晚上还是看了电视台采访我们村公路大会战的专题片，也想转了。各人的路各人修，各人修路好各人。5社那个老单身汉张安成，五十几了才讨到婆娘，还是病歪歪的，社员都评议他是特困户不交钱，可是他却最先交钱，和我们一样，卖的两头过年猪和十几只鸡。

八恁门傻呀？

九那不是傻。他们说路通了以后，山里头的包谷、肥猪呀，各种山货都卖得起价钱，到时候连石头都要管钱，多的钱都找回来了。

八（说顺口溜）投小钱找大钱，一次修路管千年；

儿子儿孙都想福，捐款修路真划算。

（白）我还听到说，这回修路是温总理支持的，中央和省市县都拿了钱，一公里补助十万。新农村建设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玉河村十几年前就吵吵吵要修路，一直没修成，你还怪我哄了你。

九 男客，我错怪你了嘛。

八婆娘，我们上头那个先锋村一共才百把人，为了修通连到我们村的路，人平筹资1200块，吓死人哟！2社那个谢老头有八个人吃饭，老婆子是哑巴，他该出9600块，把鸡呀猪呀都卖了，不够，还把喂了十几年的大牯牛都卖了。（哽咽感慨）还有刘老汉都八十八岁了，把儿女给他的过年钱都拿出来了。他说在他死之前想看到车子开到屋门口才甘心。

九（伤感地）我们才捐一千块，好意思呀？

八（大度地）那把四千多块钱一下拿出去，大不了再喂几条猪。

九好男客，你这回跟我想到一起了。

八才这一回跟你想到一起呀？

九不是呀，好多时候你都爱跟我反斗起。

八（嘻笑）晚上的时候，我没跟你反斗起哟。（去亲热）

九这下两口子的心想到一起了，亲热一盘儿还差不多。

[欲亲热，一小青年跑上，用手捂眼，指头却分开，说“我没看到哦。”

九你这个背时的幺毛头，这门暗了来做啥子？

[青年答：今晚上看了演出，又看了电视宣传，社长说我们连夜开会，评议捐款和投工投劳修路的事情。

八九要得闹热，趁热打铁。走，开会修路！

［〈敢问路在何方〉音乐起，由强渐弱——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