蛙声与市声

失眠和多梦时常伴随着我，睡觉与我而言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是在为大脑提供休息，每每一夜辗转反则，或是睡到深更醒来，然而有两个时候的两种声音对我来说是幸福的，能够让我整个人都甜甜软软的闭上眼睛。

工作在乡村，周遭环绕最多的，除了山和树便是农田，每到夏秋两季，夜在不知不觉中拉开帷幕的时候，总能听到阵阵蛙鸣，时而杂乱无章，时而带着节奏，时而只有几只，时而则是一大片一大片成群结队的。关了灯躺在宿舍的床上，微闭着双眼，想象着外面无边的绿色，那声音从窗口、从门缝间温柔而又强势、自然而然而又不可阻挡的钻进来。将窗帘拉开，晴天的夜晚让月光倾泻进来，阴雨时节听着那蛙声伴随着淅淅沥沥、缠缠绵绵的雨声，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叫几声“咕咕咕”，再叫几声“呱呱呱”，又叫几声“嘎嘎嘎”，声音并不卖力，你却能听得如此清晰透彻，好像在故意叫给你听，又像在自我欣赏的演奏，好像是两只青蛙在互诉衷肠，又像是分阵营的比试较量，屏住了呼吸用心去体会，那柔和、那软绵、那清脆，仿佛如丝柔般嫩滑、如清泉般甘爽的微风将你包围，还能够嗅到清风、泥土与稻田混合的清香。于是你起来出去，想去看看那些带给你美感的青蛙，可寻遍了田间垄头，你却连它们的影子也找不到，只有那阵阵的蛙鸣，不分水田还是旱田的回响着，不知在何处，却又无处不在。于是你只能又回去，回到你的小床上，再次闭上双眼，就这样甜甜软软的睡去。周公在梦里与蝴蝶融为一体，而你在梦里会清晰的感受到辛弃疾的《西江月》：“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家住在市里，每到周末回家，夜里听不到了蛙声，早上却有另一种声音耐人寻味。东北的清晨太阳似乎比别处升起的更早，尤其到了夏天，每每是我失眠还没等入睡的时候，天就已经蒙蒙亮了，楼下摆着小摊炸油条、煮豆浆的声音，推着小车卖豆腐脑和粥的叫卖声，特别是你的住处若是恰巧临近早市，那这一天的美妙便由这市声悄然而又热闹的拉开。你还会听见熙熙攘攘的人流声，在现今社会日渐被私家车的鸣笛声所取代的自行车的铃声，以及秤杆、秤砣、秤盘相互碰撞的声音，当然也少不了讨价还价的声音。张爱玲就曾在她的作品中写过她喜欢听市声，这相比较于殿堂里的交响乐显得俗气，相比较于课堂里的朗朗读书声显得嘈杂聒噪，相比较于情侣间耳鬓厮磨的蜜语甜言又显得太不经雕琢、太过于随意，可细细品味，你会发觉这才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也许在某个清晨，你的身影也会出现在这里，身为人妻的你要为稍后即将出差归来的爱人准备一顿并不豪华、但却温馨可口、让他无论走到哪里都魂牵梦绕的家常菜;身为人母的你每天要为正在拼搏在中考或是高考的起跑线上的孩子烹制营养的膳食，每一个清晨掐着时间叫他起床，多希望他能再睡一会儿;年迈的你要为每天在外面忙于工作和社交、或是已经组建自己家庭、好几天才能回来看你一次的子女重新勾起他们记忆中妈妈的味道。在听着市声的早晨，你或者趴在窗口看热闹，或者起身下楼，或者闭上眼睛再睡个甜甜软软的觉。

有人曾说，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说这话的人应该是在感叹眼前的生活与诗和远方不可兼得，可是我在想，我们为什么不把眼前的苟且活成诗、把远方的诗过成眼前的生活呢，这不也就是两全其美了吗。蛙声与市声，一个是田间乡里的清新淡雅，一个是柴米油盐的真实生活，这或许就是人类的世界，一个精神的，一个物质的，既有眼前的平实质朴，也有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