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鱼

 前年秋天， 我有幸结识了一条会飞的鱼。

那是一天下午，朋友邀我到北京通州的一口鱼塘垂钓。时值深秋，满眼的草枯树黄，秋阳懒懒地挂在树上，鱼塘一片金黄。

原本不善垂钓的我，就近在塘边的一棵榆树下摆开了战场。鱼儿似乎并不为满塘的鱼饵所动，足足两个时辰，除了鱼漂被风吹动散发出的涟漪外，一切都归于平静。

然而，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鱼塘上空掠过一道绚丽的彩虹。我寻声望去，原来是一条会飞的鲤鱼在跃龙门，红色的鳞片在秋阳里闪着耀眼的光芒，震得塘中水花四溅。

我下意识向飞鱼落水的地方挪了挪鱼杆，期盼奇迹能够发生。果不其然，没过1分钟，眼前的鱼漂便在水波中动欢开来。我紧握鱼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当鱼漂箭一般向水中扎去的时候，我本能地扬起了鱼杆，一条大鱼上钩了。就在我和鱼你来我往拉扯一番之后，我惊奇地发现，钓上来的竟然是一条红鲤鱼。是不是刚才那条会飞的鱼？我不敢肯定，但心中还是充满了豪迈和喜悦。然而，就在鱼塘主人拿来鱼网快要网住这条鱼时，意外却发生了，红鲤鱼竟然挣脱鱼钩，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我取下挂在鱼钩上的一片鱼唇，木然地站在塘边，心如眼前的池塘般空空落落的。朋友已整理完鱼具催我返程，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就在秋阳沉入西山的刹那，我却鬼使神差般将鱼钩甩入了鱼塘中。

是奇迹终将会发生。

片刻功夫，我第二次扬起鱼杆时，又一条大鱼上钩了，这次钩住的不是鱼唇而是鱼鳃。当大家七手八脚把鱼从水中捞出来时，我惊呆了，这是一条足有3斤重的红鲤鱼，也是那条刚刚脱逃嘴唇还渗着血丝的红鲤鱼，这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我试图将红鲤鱼揽入怀中，它却在我手中左冲右突，没有半点屈服的意思。

莫非这就是那条会飞的鱼？一种莫名的敬畏油然而生。

就这样，我将这条会飞的鱼带回了家中，和它作伴的还有朋友钓上来的两条鲤鱼。

我买来一个硕大的塑料盆，还有鱼食，将飞鱼安顿在了卧室外的露天阳台里。

一天夜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推开露台门，发现飞鱼的两个伙伴已肚皮朝天死在了盆中，而飞鱼正在地上痛苦地翻卷着，眼里闪着灵异的光。

我急忙为飞鱼擦洗换水，很快飞鱼便恢复了原气，在盆中摇头摆尾起来。

飞鱼逃过一劫。

随着冬天的来临，飞鱼得从露台搬回房间。有一次因为忙竟把这事忘了。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不好，飞鱼已被冰冻在了塑料盆中。薄薄的冰块将飞鱼挤在盆的中央，飞鱼硕大的脑袋却露在了冰外，眼睛眨巴眨巴的，嘴里还喘着粗气。见飞鱼还活着，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飞鱼又逃过一劫。

逃过两次劫难的飞鱼，身上似乎多了些灵性，每当我去换水或喂食时，飞鱼就像是见了老朋友一样在盆中左扑右腾，快活得像个孩子，甚至还用左右两旁的鱼翅和鱼尾奏出些音乐来，让人怜爱不已。

思前想后，我决定将飞鱼放到楼下的团结湖里去。第二天，我特意为飞鱼擦洗了身子。出门时，天空中扬起了温润的雪花，平日里碧波荡漾的团结湖已结上了一层薄冰。我来到团结湖西门一孔石桥旁边，将飞鱼抱在怀中，用手在薄冰上戳了一个洞，然后将飞鱼放入洞中。就在飞鱼入水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了飞鱼眼中两滴晶莹的泪珠，我的心一紧，眼眶也潮湿开来。

飞鱼并没有立马潜入水中，而是一动不动地停在洞口，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我用手去摁飞鱼的脑袋，如同触摸弹簧一般，手一松，飞鱼又浮了上来。我便俯下身去对飞鱼说：“去吧，这就是你的家，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记住，明年秋天我会到这里来看你飞的……”话音刚落，飞鱼真的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漫长的冬季和团结湖里的结冰真的将我和飞鱼分开了。每每走过那孔石桥，我总是禁不住停下脚步，希望能一睹飞鱼彩虹般的容颜。可我看到的却是越来越重的寒冷，越来越厚的冰层，我和飞鱼就这样被隔在了冬天的两边。

冬去春来，团结湖上的冰层消融了，湖岸的草青了，万顷碧波蜿蜒在苍翠里，荡漾在春光中，多情而妩媚。我惦念着飞鱼，一有空便在石桥边候着，成群的小鱼从身旁游过，却始终不见飞鱼的踪影。

转眼到了夏天，团结湖的水和树更绿了。我依旧执着地在石桥边候着，依旧没有飞鱼的音讯。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转眼又到了秋天。依旧没有飞鱼的音讯，我依旧执着地在石桥边候着。

还是那句话，是奇迹终将会发生。或许，大千世界的玄妙之处就在于此。

入秋后的第3天，当我顶着斜阳再次来到石桥边时，那道我盼望已久的彩虹终于出现在湖面。

是飞鱼，我几乎喊出声来。只见飞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小翅膀在夕阳中美妙一闪，矫健的身影遮没了石桥，遮没了树丛，遮没了大半个天空。

没等我回过神来，飞鱼已游到了我的近前，大脑袋不停地冲我点头。我伸手去摸，飞鱼便用它那豁唇来舔我的手，盈盈的涟漪在指间扩散开来，远远近近一片辉煌……

现在又到了严冬，2010年京城第一场暴雪和厚重的冰层已将团结湖盖得严严实实。我心里想着飞鱼，便顶着风雪来到石桥下面，刨开冰层上面的积雪，青灰色的湖水早已模糊不清。我贴耳去听，分明感到了冰层下飞鱼那急促的心跳。

我想，或许真的有一天，我能将飞鱼带到无冰的大海，让它去更高远的天空飞翔……